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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赤壁赋》的结构论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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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赤壁赋》的结构论解读作者:

理想与幻灭的对立纠结及其转换

———《赤壁赋》的结构论解读

 

怎样阐释一部诗作的意义,是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通常的做法是按照诗作的顺序一句一句的解释,这样解释了全部诗句就算是解释了全诗。有的教材还把这样的解释称为“整体把握”。但是,这种累加性的解释有一个方法论上的问题,那就是它把整体等于了部分相加之和。而事实上,文学文本特别是诗作的整体意义并不是部分相加之和。

诗作的整体虽然是由诗的全部意象表现出来的,但是,诗作意象的意义并不是由意象自身决定的,而是由诗作的灵魂决定的。只有把握到了诗作的灵魂,才是真正把握到了诗作的生命。那么,什么是诗作的灵魂呢?那种支配、决定诗作意象关系并使之产生意义的东西,才是诗作的灵魂。而支配、决定诗作意象关系的就是诗作的整体结构。

诗人虽然以一个又一个意象表现他的情感,但是,诗人意象的创造却是被他的整体情感结构决定的。诗人的整体情感结构投射到诗作中去,就形成了诗作的整体形式结构。而诗作的意象及其意义也正是由这种整体形式结构决定的。但这种整体形式结构不是直接呈现出来,而是隐藏在意象之中,由意象之间的关系表现出来的。这就需要诗作的阐释者,在解读诗作的时候,不能以一个意象一个意象累加的方法去解释,而是首先要抓住诗作的整体形式结构,然后在整体结构的观照下,去解释意象间的关系及每个意象的意义。在整体形式结构中解读意象间的关系及单个意象的意义,就肯定有了不同于累加式解读的意义,使诗句意象在获得整体形式结构灵魂同时,获得了新的生命意义。

怎样解读诗作的整体形式结构呢?诗即意象,但意象并不是随心所欲呈现的,而是依照一定的结构关系排列的。因而,说诗即意象并不完全,诗应该是意象的关系。整体形式结构是由意象的关系呈现出来的,因而,探讨诗作的意象关系就成为诗作解读的关键。诗作的意象关系是一种深层结构,它不同于单个意象和意象群,但是,它是产生根本意义的核心性形式,只有把握到了这种深层结构,才能真正解读诗作的意义。

以往的解读方法却不是这样的。它的累加性的所谓“整体把握”由于并没有抓取到诗作的整体形式结构,因而就没有获得诗作的灵魂,也就没有真正获得诗作的真谛。这种弊病是较为普遍的。反映在“新课标”的“教师教学用书”中也很严重。比如,对《赤壁赋》的解读,它就只是一段一段的解释,由于它没有探讨诗作的整体形式结构,也就没有获得这篇赋文的灵魂,而在没有灵魂作用下的解读自然也就不能阐释赋文意象的真正的意义。它的整体把握的“乐——悲——乐”思想情感的变化并非是《赤壁赋》情感基调的变化,而对一些意象的解释也是表面化的“皮毛”化的解释。

从整体形式结构角度解读《赤壁赋》,会有极为不同的理解。《赤壁赋》有一个理想与幻灭的二元对立结构。整篇作品的意象都是被这种理想与幻灭二元对立结构所支撑的,并非是“乐——悲——喜”的结构。苏轼的游于赤壁之下与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的空茫感受,是由理想和幻灭二元对立构成的;苏轼的歌唱“望美人兮天一方”与“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洞箫声是由理想与幻灭的二元对立构成的;苏轼的主客对话仍然是由理想与幻灭的二元对立结构构成的。理想与幻灭的二元对立结构是《赤壁赋》最基本内容。正是这种理想与幻灭的二元对立才最为深刻地表现了苏轼内心深处的矛盾、痛苦与纠结。

 

                      赤壁与夜游:理想与幻灭二元对立的艺术符号 

 

《赤壁赋》开头夜游赤壁第一节就包容了理想与幻灭的二元对立。这个二元对立是由赤壁和游赤壁的艺术符号化表现构成的。

理解《赤壁赋》的理想与幻灭的二元对立,首先要理解《赤壁赋》的艺术符号性的表现方式。不理解《赤壁赋》所表现的思想感情是由艺术符号表现出来的,就不可能理解《赤壁赋》理想与幻灭的二元对立结构。

苏轼为什么要游赤壁呢?这与赤壁在苏轼那里的象征性有关。换句话说,赤壁不仅是一个物理性存在,还是一个心理性存在;赤壁不仅是一个具体的地点,还是一种抽象情感的象征;游赤壁不仅是身体的游,还是灵魂的游。

赤壁在苏轼那里是被符号化被象征化了的。赤壁象征着苏轼的人生理想。从文本形式来看,是“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才“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的。这在文本内部就构成了一种类比:“明月”,“窈窕”与“赤壁”的类比。之所以构成这个类比,是因为“游于赤壁之下”决定的。也就是说,“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是因为“赤壁”而引起的,因而,赤壁就具有了“明月之诗”“窈窕之章”的象征性内涵。

那么,“明月之诗”“窈窕之章”象征着什么呢?“明月之诗”“窈窕之章”出自《诗经·月出》: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兮。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兮。舒受兮。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兮。兮。

 

《月出》了明月出,使人想到了美人。但是,《月出》所强的,是美人的姣好,引起了人的“”、“”和“”即骚动不安。因,美人是像月亮那可望而不可即的。

从《赤壁赋》开头引用《月出》来看,苏轼是以《月出》的美人象征理想的。这是由《诗经》之后美人指代理想的文学传统决定的。但是,需要特别强调指出的是,苏轼引用《月出》不仅是以月亮象征理想,还运用了《月出》表现形式的二元对立结构:美人和美人的幻灭。正是这个二元对立结构的引进,才使《赤壁赋》一开头就深刻地呈现了苏轼内心的矛盾和纠结。《月出》美人与美人幻灭的二元对立结构转换到《赤壁赋》的开头,就形成了赤壁象征的理想与纵一苇之所如象征的幻灭情感的二元对立结构。

赤壁象征苏轼的理想还有另外两个因素:一个是苏轼被贬的经历,另一个是赤壁的历史经历。苏轼被贬的经历使苏轼的人生理想被剥夺了,苏轼原先的忠君报国、建功立业的壮志化为泡影。赤壁的历史经历——周瑜在这里的“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壮举,则使赤壁成为建功立业的象征符号。而苏轼因被贬而失去的理想恰恰在赤壁这个象征符号上得到了极为恰切的表现。

正因为苏轼把赤壁看成了失去的理想的象征符号,他才去游赤壁的。他游赤壁实在是他在心灵深处与他失去的理想的一种对话

苏轼内心中现实与理想的矛盾与纠结,是难以用一般语言概念表达的,因而苏轼总是要对象化到外部客观事物的描写中去。这样被苏轼投射了他隐秘内心情感的意象,首先是赤壁,赤壁就成了苏轼内心情感的意象与象征。

赤壁既然是苏轼失去的人生理想的象征符号,那么,夜游赤壁之下的所谓景象描写就是苏轼面对失去人生理想的心里感受了。

“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这当然是对苏轼夜游赤壁之下情景的描写,但是,它的艺术意义却并非是对苏轼夜游赤壁情景的反映与再现,而是用这种夜游的意象结构表现苏轼失去人生理想的情感结构。

“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的意象结构是水天连在一起白茫茫没有尽头的一片;它所象征的情感结构是茫茫然没有任何希望。

“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在这样水天连在一起白茫茫没有尽头的一片中,自己乘坐的小船犹如一片芦苇一样,任万顷波涛颠簸、激荡。“万顷”则把上面的“茫然”渲染的得淋漓尽致。“一苇”对“万顷”的意象结构使“茫然”广大无际的情感结构得到最为真切的表现。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任凭浩浩江风随意吹向任何地方,而不能左右不能停止,所表现的则是苏轼失去人生理想之后的茫茫然,没有任何方向。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是被浩浩江风吹的没有任何重量的轻轻飘飘,这种意象结构表现的是苏轼失去人生理想之后的精神失重状态,像变化了羽毛和成仙一样的没有了定力。是内心空虚的极富表现力的意象表现。

整个这段的泛舟景象的描写,所象征的是一种幻灭感。

把这段景象象征的幻灭感与赤壁所象征的失去人生理想相联系,就会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个二元对立结构:理想与幻灭。

也正是在这个理想与幻灭的二元对立结构支配下,苏轼又展开了第二段“望美人兮一方”歌唱和“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而和之的描写。这就使这段的意象同样表现了理想与幻灭的二元对立结构。

 

“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扣舷而歌的歌是“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这段歌词是对《楚辞·少命司》的化用,或者说就是来源于《楚辞·少命司》的。“望美人兮未来,临风兮浩歌”是《少命司》二元对立结构对典型的句子。它所表现的同样是理想与幻灭这个二元对立结构。苏轼用《少命司》的歌词是再一次用理想与幻灭二元对立的符号表现他的情感结构。《楚辞·少命司》与上一段《诗经·月出》就自然构成了一个理想与幻灭二元对立的结构模式。而苏轼正是在利用这个模式表现他的思想情感的。

“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我的心想得很远很远,但美人却在更遥远的远方(“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不正是失去人生理想的再一次象征么?正因为是失去了人生理想,我们才可以吧“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看成是苏轼失去人生理想而生成幻灭与悲哀的艺术符号。“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表现了苏轼失去“美人”即人生理想是多么的哀痛不已;而“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则以极大感人力量的衬托手法把失去人生理想哀痛得痛彻肺腑表现得更为深刻与彻底。

理想与幻灭这个二元对立结构是首段描写的核心内容。离开了这种理想与幻灭的理解,我们就不能感悟到苏轼在“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意象的隐秘的内心纠结与痛苦。

但是,对《赤壁赋》首段的描写,大多是作为景物来解读的。高中语文《教师教学用书》(2)做了这样的阐释:“ 1段,写夜游赤壁的情景。作者‘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投入大自然怀抱之中,尽情领略其间的清风、白露、高山、流水、月色、天光之美。兴之所至,信口吟诵《诗经·月出》首章‘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把明月比喻成体态娇好的美人,期盼着她的冉冉升起。……游人这时心胸开阔,舒畅,无拘无束,因而‘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乘着一叶扁舟,在“水波不兴”浩瀚无涯的江面上,随波飘荡,就好像在太空中乘风飞行,悠悠忽忽地离开人世,超然独立;又像长了翅膀飞升入仙境一样。浩瀚的江水与洒脱的胸怀,在作者的笔下腾跃而出,泛舟而游之乐,溢于言表。这是本文正面描写‘泛舟’游赏景物的一段,以景抒情,融情入景,情景俱佳。”(人民教育出版社、课程教材研究所、中学语文课程教材研究开发中心:《语文(2)教师教学用书》,人民教育出版社,2007年,第88页)。

这种解读,把苏轼表现内心情感的意象当做了“投入大自然的怀抱中,尽情领略期间的清风、白露、高山、流水、月色、天光之美”的“游赏景物”,就彻底地遮蔽了意象对苏轼复杂情感的象征意义。这种解读的问题就是所谓的“整体把握”还是一段一段解释的累加,并没有真正把握整体内在结构的二元对立,所以,既不能解读出“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精神失重的幻灭感,更不能阐释“赤壁”是苏轼理想的象征符号,也就是必然的了。

根据整体结构形式解读就会看到《赤壁赋》的整体是由理想与幻灭构成的形式结构。在这种形式结构中去解读诗句及其意象,就不会看到什么“乐——悲——乐”的情感变化。《赤壁赋》无乐可言。虽然第二段有“于是饮酒乐甚”,但是这一句——也只有这一句,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乐。在这一句之前是“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的对理想的怀念,而这怀念的情感基调必定是忧郁、怅惘和感伤的;“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的意象结构所表现的情感结构必定是空幻、孤独和茫然的;而“浩浩乎入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的意象结构,所表现的的必定也是空虚、茫然、无所归依的情感结构。从意象的情感意义来看,这是忧郁的、感伤的、怅惘的、迷茫的,何乐可言呢?但是,苏轼却是写了“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苏轼由于失去理想而陷入幻灭与悲凉之中,苏轼是想要从幻灭感与悲凉感从解脱出来,才要“饮酒乐甚”的。“于是”是一个转折的表达。但是苏轼得到了乐了吗?联系后面“歌之”的内容,就会理解苏轼到底有没有乐了。后面歌之的是“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而“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又是“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的。根据这些内容我们可以没有任何疑问的得出结论,苏轼没有什么乐可言。说苏轼“由乐入悲”完全是望文生义,既没有依据意象解读意义,又没有依据形式结构解读意义。

 

                     主客对话:理想与幻灭二元对立的象征

 

与游赤壁的意象是苏轼理想与幻灭二元对立情感表现一样,主客对话也是苏轼理想与幻灭情感的艺术象征。或者可以这样说,《赤壁赋》的二元对立结构最典型的地体现在主客对话的描写中。

如果说第一段苏轼是把理想与幻灭二元对立的情感对象化到了赤壁与夜游赤壁的意象描写中了的话——赤壁象征苏轼失去的理想,赤壁下的夜游感受则是苏轼理想幻灭的生命感受——,到了第二段和第三段,则是把这种由赤壁和游赤壁象征的理想与幻灭的二元对立转换到了主客对话之中。苏子是赤壁象征理想的转换,客则是夜游赤壁产生的幻灭感的深化表现符号。

理解者这两段主客对话的意义,牢牢抓住赤壁象征的理想是关键。主客对话是在赤壁之下和游赤壁的过程中进行的。而赤壁是象征理想的,游赤壁产生的幻灭感是因理想丧失去而产生的。主客对话正是在这个基础上进行的。也就是说,主客对话是第一段游赤壁产生的生命感受的具体展开。第一段夜游赤壁意象表现的是理想与幻灭的二元对立,因而,主客对话也就应该是这种理想与幻灭二元独立的具体内容,在理想与幻灭的二元独立中,即在理想与幻灭的纠结矛盾中,即如何对待已经失去的人生理想,如何对待因失去理想而产生的幻灭感。

“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 是针对上一段,即“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一段的。由于这一段表现的是客——实际是苏轼自己失去了“美人”即理想而产生的悲哀感与幻灭感,那么,这一段的提问,就是提给客的,而客是苏轼自己思想的另一面,即自己的假托,因而,苏轼对客的提问就是对自己的提问。这个提问是苏轼理想的一元向幻灭的另一元的发问。之所以有这个提问,说明苏轼内心对失去理想的留恋、固着、坚持,难以割舍,不肯放弃。

但是,苏轼的另一元,他失去理想产生的幻灭感,又以一种强大的力量消解着、解构着、摧毁着他坚持的理想。苏子与客的对话实则是苏轼灵魂中两种力量的撕扯与争斗。

客的回答向苏子提了三问: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

 “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

“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

这三问其实是一个问题:那个曾经显赫一时的“一世之雄”曹操不也成了过眼云烟了吗?

在这里,苏轼是在用一种解构的方法,即用曹操的“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的虚无主义态度解构了他对理想的坚持。

客不仅以曹操这样的英雄人物成为过往烟云表现出虚无主义的人生观,还以一般人的渺小存在,把虚无主义的人生观表现得更加沉重:

“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生命是极其短促的,时间是无穷的,渴望与神仙一起遨游,与明月而长存,那是幻想。因而,才把这人生的虚无感通过悲凉的箫声表现出来。这就是客对苏子“何为其然也?”的回答。这个回答是苏轼自己的回答。这个回答就是苏轼对理想失去产生悲哀情感的表现,其间充满了人生的空虚感和幻灭感。

客是苏轼思想中的一元,这一元是对理想失去产生幻灭感的表现。这种幻灭感笼罩住了苏轼的灵魂。因为,在理想与幻灭的二元对立冲突中,苏轼没有办法用理想这一元战胜幻灭感。因为,他实现理想的途径被剥夺了,他没有了理想。苏轼所表现的正是理想被剥夺了的悲凉与痛苦。苏轼不能用理想战胜幻灭感,那他怎样才能把自己从幻灭感的笼罩中解脱出来呢?

 

                             清风与明月:二元对立的解构意象

 

《赤壁赋》第3段是最难理解的。之所以难以理解,不仅在于苏轼采用主客对话的方式表现的哲理使人不易理解,还用了转喻的艺术手法表现自己的思想,绕了弯子的表现方法,又加上前面的隐喻意象就更使人懵里懵懂。转喻是与隐喻不同的艺术手法,隐喻是用相似的东西(异质同构)表达情感,比如“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就是用“一苇”随着不尽的波涛任意飘荡的意象结构表现了失去理想而空茫的情感结构。而转喻则是用相近的东西(同类)表达思想。苏轼这里的转喻有几个方面:

一个是用曹操转喻了周瑜。在赤壁之下,本来是以周瑜象征自己的理想的,如同《赤壁怀古》那样。但是,苏轼却写了曹操。这是因为,不可一世的曹操在赤壁之战打败的经历恰好符合了苏轼内心此时的想法。周瑜虽然也是败局,但它不是在赤壁,因而,就没有曹操更典型。正是由于赤壁是苏轼理想的艺术符号的缘故,才使苏轼以换喻的方式,写到了曹操。曹操是周瑜的换喻,而周瑜是苏轼人生理想的符号,因而,曹操也就成了代表他人生理想的艺术符号。曹操不是也失败了吗?那意思是说,即使曾经胜利过,又有什么用呢,最终不是也失败了吗?

一个是用“侣鱼虾而友麋鹿”转喻了(曾经身居高位、雄心勃勃的)自己。苏轼虽然被贬谪了,但他曾经是身居高位的,他内心还是放不下“庙堂”的,他曾经是雄心勃勃的,他内心还是放不下他过去的人生理想的。但是,他现在什么也不是了,他放不下也没有用了。以“侣鱼虾而友麋鹿”的“渔樵”来“降格”自己,这样的人怎么有可能实现从前的理想呢?从而使自己陷入更悲观更幻灭的情绪之中。 

 

第四段苏子的解答就是苏轼自己的解脱方式: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从苏轼的解答中,我们会清清楚楚地看到,苏轼已经从理想与幻灭的二元对立结构中转换出来,他不再执拗于自己失去的理想,幻灭是因为理想的失去而产生的,不再执拗于自己的理想,幻灭感也就自然不存在了。苏轼实现这种理想与幻灭的解脱是因为在理想与幻灭的二元对立中,他加进了另一元因素,正是另一元素的加入,才使苏轼从理想与幻灭二元对立的纠结与焦灼中解脱了出来。这另一元素就是达观的人生态度。

这种达观的人生态度使他从理想与幻灭的二元对立中跳了出来,不再坚持那已经失去的理想,也不再被因失去理想而产生的幻灭感所笼罩。达观的人生态度是由便于不变的辩证看问题表现出来的:从事物变化的角度看,天地之间的是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从不变的角度看,事物是无穷无尽的。既然是这样,又何必羡慕那江水、明月和天地呢?

天地之间,物各有主,不是我们的,一毫也莫取;唯有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这属于自然的无尽造化“声”与“色”才是我们能享用的。放弃人生理想,回归自然生活。苏轼有了达观的人生态度。

有了这种“清风明月”意象象征的达观人生态度,就用不着对“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了,用不着“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自然也就用不着“依歌而合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了,用不着“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了,也就更用不着“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了。

第四段达观人生观的介入,是苏轼针对他对失去理想的怀念而言的。达观人生观与苏轼的理想人生观又构成了一个新的二元对立。但这种对立是苏轼用达观人生观对理想人生观的消解。苏轼虽然阐释了变与不变的辩证法,但是,究其根本意义,还是强调宇宙间的一且都是在变化的,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既然没有永恒的不变的东西(包括第三段不可一世的盖世英雄曹操最后也失败了),那么追求那人生理想又有什么意义呢?唯有大自然的馈赠才是“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才是真正值得人生享用的。

苏子代表达观人生观的一元说服了客代表苏轼理想人生观的一元,因而:

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籍。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游赤壁最终却在赤壁之下的舟中酣睡。赤壁是象征理想的,游赤壁是对理想的怀念,在赤壁之下睡着了,表明了对理想的割舍与放弃。这开头与结尾形成强烈对比的形式结构,最真切地表现了苏轼思想情感的转变。苏轼终于从理想与幻灭二元对立的纠葛与焦虑中解脱了出来。解脱的方法不是用一元战胜另一元,而是用一种达观的人生观消解了理想的人生观,理想的人生观消解了,当然也就消解了因理想失去而产生的人生幻灭感。苏轼不再“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不再“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不再“依歌而合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不再“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不再“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苏轼进入了一种新的精神境界。然而,在这种新的精神境界中,我们看到了什么呢?是苏轼对个人人生价值的特别珍视吗?在“肴核既尽,杯盘狼藉。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的情态中,我们是不是感到了有一种放浪形骸的意味呢?而在放浪形骸的行为中,我们又是不是感到了一种无可奈何的强求解脱与旷达的心绪呢?

          

 在我看来,苏轼的达观人生观并没有真正说服自己理想的人生观。他是想努力地说服自己,但是并没有说服自己。如果他真正说服力了自己,他就不会那样放浪形骸,而是另一种人生态度。比如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是彻底放弃了“入世”,而自然生成一种“出世”的悠然人生态度。比如李白,那种“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是一种根本不把“入世”放在心上的从骨子里生成的狂放精神。苏轼不是的,苏轼的放浪形骸是他的“故意”。当然不能说苏轼是“作秀”,他“作秀”给谁看呢?但是,他的“故意”是给自己看的,是他自己的故意消解、强作排遣、聊作慰藉、甚至有些佯作旷达。是他想从那种失去人生理想的幻灭感中解脱出来的寻求、挣扎、努力。因而,那种 “肴核既尽,杯盘狼藉。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的放浪形骸只是苏轼的排遣方式,并非是苏轼从幻灭中解脱出来的自由境界,并非是苏轼选择了新的人生方式。在苏轼的放浪形骸中,我们感到了苏轼隐隐的也是深深的悲凉。 《赤壁赋》纷繁的意象中隐含着理想与幻灭二元对立结构及其转换形式。只有抓住这个二元对立结构及其转换,我们才能真正解读到《赤壁赋》意象的意义。

            

                                                   2014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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