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文学》2015年“代际 60后作家群”主持人评论 (陆续添加,共12篇)
许春樵的现实主义
在安徽60后小说家中,许春樵最先从文本意义上,完成了中篇小说向长篇小说的突进。《放下武器》、《男人立正》、《酒楼》、《屋顶上空的爱情》等长篇小说的创作,奠定了他在安徽60后作家群中的领军地位,也使安徽60后作家有了扛鼎之作。
许春樵的长篇小说,重在审视转型期社会生活的精神困境和道德危机,试图重建社会理想,在反思与反省的痛切中寻找人性的出路。虽然许春樵小说中只有一个长篇名为《男人立正》,但他长篇小说的主题,几乎都可以用“立正”来概括——道德的、人性的、精神的“立正”。他小说主人公所有的挣扎、奋斗,几乎都是为了能够以“立正”的姿态站立,或是为了保持“立正”的姿态。因此他的小说叙事,有一种隐忍的紧张与愤怒:现实常常是不能立正,或者立正了却不能保持。并且,一生只记住一个方向的立正本身是痛苦的。那么,能够立正、保持立正依靠什么?依靠对非立正姿势的人和事乃至社会现象,甚至对自己的愤怒。这样的愤怒使一个人像个神。而这样的愤怒不论是不是看起来是人物的,实质都是作者的,因此,许春樵小说的叙事是愤怒叙事;小说家许春樵因此在他的小说中像个神,并使他的小说具有了此意义上的神性——不是所有小说都有神性的。
怀疑与批判,是文学两个最主要的精神动机。虽然,“立正”是人类文学尤其是那些伟大作品的共同母题,但“立正”这个命名是许春樵以其个人化的精神视角给予的,并且用它形成小说表层结构后面的深层结构(在不同的小说中有不同的方式和具体涵义),同时构筑成一种深度模式,从而使小说成为立体的,和一种精神的隐喻与象征。这就使得他的小说的现实主义与传统的现实主义不同,而是许春樵的现实主义。
(许春樵,安徽天长人。1991年毕业于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研究生班。曾先后在学校、报社、出版社任教师、编辑、记者,编辑部主任、出版社副社长,1997年底调安徽文学院任专业作家、副院长。安徽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安徽省政协委员,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主要作品有《放下武器》、《季节的景象》、《找人》、《请调报告》、《谜语》、《一网无鱼》、《与荒谬较量的人》、《逃亡的脚步》、《生活不可告人》等长篇小说、中篇小说。)
2014.11.8
看懂了浮云古老笔法的陈先发
在诗中形成自我的诗人才是真正的诗人。
近些年(大致是近十年)陈先发的诗就显示出了他的独特性——形成了别无他人的自我。此前他自己坦言受影响较深的赖特、奥登、沃尔科特、希尼等西方诗人的痕迹,已隐入他自己的印迹。
这种转化来主要在于他相当成功地实现了他的中西融合:将赖特超现实的深度意象、奥登的叙事等与中国古典诗歌的静穆、深秀、刚蕴于柔等等融合到一起(深度意象本是中国古代诗歌的看家本领)。认为陈先发诗歌的静穆是古希腊艺术的静穆可能是误读了。古希腊艺术被认为具有静穆的美学风格主要是因为古希腊的神庙建筑,但神庙给人以静穆感更多的是由于“神庙”的暗示,而并非主要是因为那建筑。而且建筑的静穆是与诗歌的静穆是两种东西。静穆通常与壮美相结合,陈先发的贡献或者说他得以形成诗歌的自我面貌与质地的,最主要的是他将静穆与深秀结合到一起,以及将深度意象和奥登式的叙事(不避俚俗、“成长”性质的主题)结合到一起,并再将它们混和一体。将深度意象和奥登式叙事结合起来难度最大,但陈先发比较完美地完成了。陈先发写道:“现在,我终于看懂了/ 浮云古老的笔法”。
(陈先发,1967年10月出生,安徽桐城人。1989年毕业于复旦大学。著有诗集《春天的死亡之书》)、《前世》(2005年,复旦大学出版社)、《写碑之心》(2011年,长江文艺出版集团),长篇小说《拉魂腔》(2006年,花城出版社),随笔集《黑池坝笔记》(2014年,安徽教育出版社) 等。曾获 “十月诗歌奖”、“十月文学奖”、《作品》中国长诗奖、首届袁可嘉诗歌奖 等。代表作品有短诗《丹青见》《前世》,长诗《口腔医院》《白头与过往》《姚鼐》《写碑之心》等,长篇随笔集《黑池坝笔记》等。)
2014.12.30
生成了张力的小说
文学评论尤其是小说评论,多习惯谈论意义——社会的政治的时代的等等意义。这种种意义当然是有的,当然也可以谈,但只谈它,文学作品与非文学作品有什么区分?而且在阐释这些意义方面,文学文体包括小说,没有优势。志保的小说,重要的是具有他的特质:不动声色地从容叙说的是大悲大喜乃至应该激愤的人和事;细腻的描写与干净利落的叙述时而杂糅时而分野都自然而然;几乎是严格的现实主义的肉体,常常被容纳在落墨不多却是小说主要骨骼的象征性框架之中。相反者的组合就产生了张力。使得孙志保的小说就是孙志保的小说的,正是这三点的有机融合或者说混一,与它们产生的形式的张力,而不在于写的是什么人物与故事。
当然,他的人物与故事也是有种种意义的,但我要概括地说的,是小人物怎样活下去的挣扎与斗争。怎样活下去成了重要问题在于他的这些小人物都具有良知,善良、软弱而有人性。换言之,孙志保的小说让我们看到,善良和软弱保存着这个世界最后的人性。而这,使意义层面也生成了张力。
小说而有张力者,少。
(孙志保,安徽涡阳人。1988年7月毕业于安徽大学历史系,曾在涡阳县档案局、涡阳县委组织部工作,现任中共亳州市委组织部研究室主任。安徽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亳州市作家协会主席、市文联兼职副主席。
1991年开始文学创作,迄今已发表中短篇小说百万字。其中篇小说《黑白道》、《父亲是座山》、《葵花朵朵》、《温柔一刀》、《灰色鸟群》、《麦子熟了》、《干事的日子》、《茉莉》等分别被《中篇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中篇小说月报》等转载,部分小说被收入《全国中篇小说精选》、《中国最新写实小说》、《安徽文学五十年》、《中篇小说获奖作品集》等集子。中篇小说《黑白道》、《温柔一刀》相继获安徽文学奖,
中篇小说集《黑白道》被中华文学基金会列为二十一世纪文学之星丛书,由华夏出版社出版发行。另著有中篇小说集《温柔一刀》。)
2015.1.22
秾艳华美但寒冷的雪
祝凤鸣的诗想象奇谲诡异,与浓郁的神秘感结合在一起,互为因果;意象、语言华丽飘逸,节奏极富音乐性。他的诗本质上浪漫的,但他对存在的关注与沉思奇妙地与浪漫与华丽融和在一起,从而对浪漫和华丽产生中和作用,控制住了浪漫,使华丽避免了华而不实的危险,成为他的诗的特有装饰:那形而上的对存在的关注与沉思的一件令人愉悦的外衣,使明亮华丽中有着深沉的思的重量,是秾艳华美的雪——骨子里是宇宙和个人都有的雪的寒冷。
祝凤鸣诗中思想的性质在哲学上是现代的,但在写作方法和美学上,却汲取了中国古代诗歌和中国古典美学的精髓——思想完全被渗透在意象和意境中,其意难以用文字确凿地说尽。我曾经说,我疑心花间派在他的诗中有影响可见,尤其是温庭筠的秾艳华美和韦庄的疏淡明秀,但原本冲突的秾艳华美与疏淡明秀在祝凤鸣的诗中得到了统一。我指出这一点意在说明,由于他将现代诗的直接源头即西方现代诗,成功地与中国古典诗歌和中国古典美学的精髓相结合,因此,他的诗是中国的现代诗。
这些独特性,使祝凤鸣形成了自己的诗风/诗歌文体,以其坚实的来自现实的意象和形而上的意味,为中国新诗的发展提供了一个范例。
(祝凤鸣,1964年生于安徽宿松。安徽师范大学地理系1985届毕业生。1993年调入安徽省社会科学院从事科研工作。1998年参加《诗刊》社第十四届“青春诗会”;著有诗集《古老的春天》、《枫香驿》,编著《安徽诗歌》,美术评论《山水精神——洪凌评传》。与人合著《安徽通史》、《安徽历史》、《当代安徽简史》、《中国发展全书 安徽卷》、《资治通鉴故事精编》等。 电视纪录片《我的小学》曾获“金熊猫”国际纪录片大奖,中国纪录片学术奖一等奖及最佳编导奖。论文《新现实主义电影的锐度与广度》获“第二十届中国金鸡百花电影节优秀学术论文奖”。)
2015.02.27
不合时宜存大道
曹多勇是位有自己特色的小说家。他小说中的主要人物几乎都是不合时宜的人,例如《太平事》中的周师傅,《种上那块河滩地》里的政德老汉,以及多个进城打工的农民,等等。曹多勇想通过这种种不合时宜的人物表达什么?我觉得是对当下国人作为人的一种模模糊糊却又坚持的信仰,是认为恰恰是在不合时宜带来的碰撞中也不后退的这些个人,才保存着人之所以为人的希望。
而意味深长的是,这些不合时宜的个人,都没有任何理想,或者说,理想不过是扫地就把地扫得很干净,看太平房就尽量把太平房弄“漂亮”( 周师傅),甚至不问收获,只辛勤耕耘那块河滩地,不懈地与水患搏斗(政德老汉)——此中有大道存焉。
曹多勇小说的语言与叙述,是原始性的,只为叙事,没有叶子,只有枝干。比白描还要简略。但这是一种伪原始性,使用它除了他的个人偏好,可能是为了追求干练的美学效果。如果是,那么他几乎追求成功了。此外,他小说的这种语言与叙述,非常适合他的这些不合时宜的人物。如果换成其它的来写,比如说汪洋恣肆的或抒情性的,他小说中这些不合时宜的人物很可能就被破坏掉了,小说也就失败了。
这些,正是曹多勇小说的价值。
(曹多勇,安徽淮南人。1984年毕业于淮南师范学院数学系。1984年至1998年在安徽淮南陶瓷厂先后从事过教育、宣传、编辑、秘书等工作。1998年调入安徽淮南市文联工作。安徽省作协副主席。现为安徽文学院作家。1989年开始发表小说作品。2005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文学创作二级。著有长篇小说《大河湾》。短篇小说《塌陷区》获第四届全国煤矿文学乌金奖,中篇小说《好日子》获2002—2004年度安徽文学奖。短篇小说《人羊》入选《2004年度中国短篇小说》等3种年鉴选本,短篇小说《幸福花儿开》入选2005年中国当代文学最新作品排行榜,并入选《2005年度中国短篇小说》等4种年鉴选本。)
2015.4.3
苏北的散文
散文历来有两种,苏北的散文属于通常所说的“大散文”,“大”在无所不可写但需以选材见匠心者胜;“大”在文体包括结构都极散漫甚至“任其跑题”,但要以有真率性者为优。苏北的散文以此两者兼具而获得其读者,以及声名。
如其欣赏的“单调之极,但不讨厌 ”说,苏北的散文在形式与内容上都深得“单调之极,但不讨厌 ”之三昧,而借用来说散文的“单调之极,但不讨厌 ”,可以说是中国古典散文乃至美学中“声稀味淡”的现代说法。再向前推,可联系上“大音希声”。至于“声稀味淡”、 “大音希声”是不是由此道可达,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必一致也不可能一致,作者自得即可矣。
按照苏北散文的写法,苏北的每一篇散文在理论上都可以无限止地写下去,但苏北仍然是每一篇都只写如他发表出来的这么长就结束了。因为每一篇散文也是“眼一闭腿一伸,一切就好了”?——此中好象又有三昧。三昧总是有些麻烦,得慢慢参。
苏北(1962—— ),本名陈立新,安徽天长人。中国作协会员、安徽省作协理事、中国农业银行作家协会副主席。散文家。主要作品有《灵狐》 (人民日报出版社2004年)、《像鱼一样游弋的文字》 (华艺出版社2006年)、《那年秋夜》 (安徽人民出版社 2010年)、《蚁民》(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2010年)等。
2015.5.9
表现或证明人性缺陷的意义
——何世华的小说
大约近20年来,表现或者说证明人性的缺陷与社会弊病互为因果,比传统认为必须有的美学性质更重要的小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显得重要。在这样的小说中,故事的精彩成为决定性。以这类小说成名并且扬名的小说家,都是结构故事与叙述故事的皎皎者。何世华近年以此崭露头角——《陈大毛偷了一支笔》、《谁在读书》这些不像小说名字的名字,表明了他的小说观念与他的小说的类别,也暗示了他的小说有精彩的故事。
何世华精彩的故事精彩在以微见大:他的故事与人物都来自简单平凡的生活,构成的也是简单平凡的生活,但他善于使这些简单平凡的人和事因其显示的种种人性而波澜壮阔,并常常因为人性缺陷包括人性的恶的表演而惊心动魄。《陈大毛偷了一支笔》中的卫新兵,让人不寒而栗—:还是个孩子却无师自通工于歹毒心计。这种性本恶而非被熏陶的人物,以前的小说中好象是没有的。
何世华这些表现或者证明人性缺陷与社会弊病互为因果的小说,其意义可能并不在于表现或者证明了人性缺陷与社会弊病互为因果,也不在于对此应该怎么办,而是如米勒所说的,在于“发现我们与邪恶的关系,发现它在我们身上的反映。”
何世华,1964年生,安徽怀宁人。大学毕业后从教,研究生毕业后从政,现在安徽省委宣传部工作。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陈大毛偷了一枝笔》、《谁在读书》,中篇小说《木头手枪》、《中国式王子复仇记》、《文件的脸》。其作品悉数发表在《收获》、《小说界》、《小说月报》等名刊。长篇《陈大毛偷了一枝笔》为《收获》五十周年纪念刊头条。中篇《木头手枪》被《中篇小说选刊》转载。
2015.6.7
历史学散文的历史与散文
笼统而言的“历史散文”其实包括历史题材散文与历史学散文,而历史题材散文与历史学散文是两个不同的东西——文体和性质不同。但前者也可能在这一点上被写得与后者相同,都属于“大众阅读”。
历史与散文的结合点或者说融合剂显然是文学的笔法。所谓文学的笔法就是文学技巧,但虽然是特定的某些技巧构成形式,而这被构成的形式就是特定的文学文体,但在“历史散文”尤其是历史学散文这里却不一定,主体往往仍然是历史以及文体也偏向历史学文体。
赵焰的历史散文大多是《瓦屑坝之谜》这样以历史为主体的历史学散文。以历史为主体,又不是历史学而散文,其成败不在于文学技巧运用得如何,而在于观点——这观点必须是独特并且能成立的,必须是审美的甚至是诗性的。如此,作者写到的历史才是我们所不知道的历史。否则就只是史料加文学技巧而已。
赵焰的历史学散文,在大众阅读方面马到功成,并且在继续成功下去,成为“万人迷”而在许多作家那里,“万人迷”只是个因为知道不可能而被放弃的梦。
(赵焰,安徽旌德人。1986年毕业于安徽师范大学中文系。安徽商报社副总编辑。安徽省报纸副刊研究会副会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副主席。1987年开始发表作品。创作有散文、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传记等。出版有历史文化散文《第三只眼看徽州》系列五本、《在淮河边上讲逐个历史》、《晚清三部曲》、《晚清之后是民国》、《徽商六讲》、《徽之味》,小说《无常》、《与眼睛蛇同行》,电影随笔《夜兰花》、《蝶影抄》等20多种。)
2015.7.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