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卢梭有个著名的教育论点：教育就是生长。杜威对这一论点进行阐发：这意味着生长本身是目的，在生长的前头并没有另外的目的，比如将来适应社会、做出成就等等。由此想到我们的语文教学。长期以来，语文教学一直在功利的层面兜圈子，在人文性、工具性上讨论不休。《语文课程标准》这样表述语文课程的性质：“语文是最重要的交际工具，是人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工具性和人文性的统一，是语文课程的基本特点。”这种表述虽然比较客观，但仍然没有把语文教学的价值置于其应有的高度，淡化了这一学科之于人的发展的重要意义和独特路径。停留在这样的认识层面，以这样的思想和标准去指导和评价我们的语文教学，自然就有了形形式式的所谓好课的标准，各种功利色彩浓郁的“高效课堂”模式也就应运而生。这其实是误解了语文学科的作用和价值，使语文学科蒙上了一层雾霭，失去了她活生生的血肉，而只剩下筋和骨。由此造成的语文教学的弊端和失误也就可想而知。
华南师范大学郭思乐教授有这样一个观点：语言、语文学习的结构是机能性的，是隐藏在生命体中本来就具有的。所以语文教学的指向始终要朝着以学生为本，不断开掘或启发生命中的本能。联系卢梭的著名论断，我们应该对日常语文教学的目标定位、教学方式、教学常规进行反思和批判，对语文教师的教学思想和教学行为进行修正和重建，从而使语文教学能够尽可能远离一点功利，不在“人文”、“工具”之类的概念和理解上纠缠，而回到它应有的定位和路径，真正使语文教学充满生机，充满活力，又让学生真正喜欢上语文，与语文为伴，通过语文学习丰富生活，丰富思想、丰富品质、使人生洋溢幸福和快乐，充满温馨和甜蜜。
我们都必须正视这样一种现象，孩子刚进学校的门，几乎都是喜欢语文的，识字了，能读了，能写了，开心得不得了。可渐渐地，到了初中，尤其是到了高中，相当一部分学生对语文学科失去了热情，不喜欢读名著、读美文，做起语文试卷来一点感觉也没有。参加中考、高考，其他学科考得怎么样心中有底，语文考得怎么样，一点都没数。何以如此？这肯定跟我们语文教师的教有关系。语文教学中，我们也许忽略了孩子们“隐藏在生命体中本来就具有的”那些东西，而过多地关注学生们学了一些什么，诸如名篇会背了吗，阅读方法掌握了吗，答题技巧熟悉了吗，作文会写了吗，等等。事实上，只要我们多到课堂去听听课，翻翻那些语文教学杂志登的文章，看看老师们日常工作的内容，就不难发现，语文教学是有方向性的问题的。都说犹太人的阅读量全球最高，西方人也热爱阅读，而中华民族人均阅读量全球排名倒数。这其实很正常，因为我们的阅读太功利：当孩子们发现老师要他们读的、背的、做的东西考试中并不一定考得到；当人们走上社会，走入生活，发现读书并没有那么重要，并不是生命的有机组成时，他为什么要读书呢？联系我们的语文教学，我们是否应该努力地贴近学生生命去教语文，通过语文教学丰富其语文素养，激发起学习语文的欲望，从而使语文不只是作为一门学科呈现在学生面前，而是存在一种引力，作为一种需求，让我们的学生形成一种自觉呢？
由此，我以为，我们的语文教学应该“正本清源”，进行方向性的调整，不能太讲究功利性，不能太注重技术化。阅读使人纯净心灵，增益心智；写作让人袒露心迹，交流情感。语文教师则要沉下心来，俯下身去，努力让我们的学生走进语文，让语文完美自己的人生。我们的语文教学不只是识字、析段、品文，而是一种滋润，滋润孩子的心田，滋润孩子的高雅素养，滋润孩子的人生品位。不同学段的语文教师有一个共同的使命，就是随着孩子年龄的增长，随着他们识字量、阅读量、写作量的增加，让他们越来越喜欢读写，越来越离不开读写，他们的积淀因语文而深厚，他们的气质因语文而高雅，他们的人生因语文而精彩，他们的事业因语文而辉煌。
二
明确了“语文教学是一种滋润”，作为语文教师，教学中我们就要调整目标和策略，时时处处注意从孩子成长、成才的角度，创设语文学习的环境，畅通语文学习的通道，让孩子们不断获得语文的滋养，以促进他们良好的语文品质的形成。而不应该一切都从功利的角度出发，教学内容只考虑考试时是否要考，一切根据考试纲要设计教学，所有的题目都由“考点”派生而出。这样，语文教学才不至于过分拘谨，从而显出一种大气；语文学习也不至于只关注“习得”，而是一种浸润。
实现语文教学的滋润效应，语文教师必须有明确的教学方向。我们要注意从这样一些方面设计并实施对学生的引导和影响：
滋润，让健全人格渐趋丰满。语文教材选了那么多精美的文章，无非是力图让学生获得“做人”的良好熏陶。所以语文教师拿着教材，必须准确把握作品的育人角度，准确实施对学生健全人格的培养，这是语文教学的要义。我们就是要让孩子们通过一篇篇优美作品的阅读，渐渐积累优秀的品质，渐渐筛掉人性的“缺失”，从而健康快乐地成长。比如让孩子们读泰格特的《窗》，就是要使他们远离卑琐和丑陋，形成健康高尚的心灵世界：心灵枯槁，即使美景再好，也只不过是“光秃秃的一堵墙”；人格崇高，“光秃秃的一堵墙”也能幻化出人世间无限美好。
滋润，让学科素养不断丰厚。作为一门独立而历史悠久的学科，语文有其自身的知识系统和能力框架。这种系统和框架不是非常严密的螺旋式的，而是“潜滋暗长”式的。小学时学生就会碰到的语文知识和技能，到中学时还会碰到，不过是越来越细致，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规律化。学生就是通过对语文材料的不断接触，从而使语文素养越来越“羽翼丰满”的。教学中，语文教师就是要不时点拨，不时联系，有强烈的“积淀”意识，让学生随着年级的提高，完成不断丰厚的过程。举个简单的例子，“更”是个多音字，也是个多义字，学生对这个字的音义把握一般就不是一次性完成，而是随着所接触语文材料的变化而逐渐掌握的。问题是，并不是所有的学生都能实现这种积累，不少孩子的语文功底到中学就一直止步不前，没有提高。这就给语文教师提出了课题。作为个体的语文教师，他应该有学段语文知识和能力的体系；作为群体的语文教师，他应该有学科语文知识和能力的体系。教学中，教师能将个体与群体具备的知识和能力相机渗透，孩子们就能系统而有致地获得语文的滋养，从而形成良好的语文素养。
滋润，让想象能力逐渐丰富。语文教学最要注意的是保护、发展孩子的想象力。阅读也好，写作也好，我们切不可以教师的思维、教参的理解、范文的体例去拘囿学生，形成固定的学生思维路径，而要给孩子一个广阔的想象空间，让他充分联想，让他大胆想象，让他勇于创造。给学生提供思维路径的教学是扼杀学生想象力的教学，扼杀学生想象力的教学是最可怕的教学。教《木兰诗》，木兰何以能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十二年，在这过程中会发生多少故事，学生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去设想，去编造，只要言之成理就行，教师绝不应该根据教参、根据自己的思维去限制学生；学生写《童年趣事》，为什么一定要写自己亲历的有趣的事？以童年的眼光观察大人的无趣之事，不也是童年的趣事吗？换一个角度也许更新鲜，关键是要让孩子自己去想象。我们说，语文教学只有保住了孩子的想象力，才能真正发挥学科的滋润功能。
滋润，让阅读状态渐显丰盈。语文教学，要让孩子越来越喜欢读书，读越来越多的书，领域越来越宽，难度渐渐加深，而且阅读的方法越来越科学，阅读的准确程度越来越高，阅读以后会产生丰富的联想。现在的问题是：一方面，语文教学常态是一学期一本教材，教师和学生都围着教材转，从培养学生阅读水平的角度，数量实在太少了；另一方面，学生年级越高，越不喜欢读书。我们的小学生还读了不少童话、故事、名著缩写，可到了中学，尤其是高中，他们的阅读实在是太贫乏了。所以我们要根据学生的学段特点，为他们打开一扇扇阅读的窗，铺开一条条阅读的路，给他们一个丰富的阅读世界。我们日常的语文课其实大多应成为阅读指导课，这种指导，不应该是理性的归类，而应该是在提供给学生大量的阅读材料之后，教师作一些点拨，由学生结合不同类型的作品进行梳理，不断地读，涉及多领域地读，而且开开心心地读，运用科学方法有效地读，充分获得阅读的感觉，不断得到阅读的滋养。
滋润，让写作冲动不断丰美。其实，衡量一个人获得的语文滋养丰不丰厚，有一个最简单的显性标准，就是看他是不是经常产生写作的冲动。这种冲动的表现形式有：看到美好涌出激动想写作，读到美文产生联想想写作，置身美景情绪激动想一吐为快，产生遐思浮想联翩难以自抑。这种写作，不是为了完成老师布置的作文题，而是一种习惯，一种兴趣，一种爱好。写日记刻板吗？习惯成自然了，不写难以入眠；写作文痛苦吗？那是一种兴奋，动起笔来风生水起。何以如此？他从语文学习中获取了太多的语文滋润。那么多优美的作品，让他神爽气清；教师精到的点拨和提醒，让他产生不竭的悟觉。如果一个学生回答起问题来精要生动，当堂书写的片段整饬优美，这样的学生，他们所接受的语文教育肯定是上品的、浸润于精气神的。
三
真正实现语文教学的滋润效应，要求我们语文教师在遵循语文教学规律的前提下转变观念，转变角色，实现由一般意义上传道授业的角色向语文学习的示范者、启发者、引领者、推进者的角色“转身”，我们的教学思想、设计策略、操作程序、工作习惯等需要作必要的调整和改变。只有这样，语文教学才能克服机械呆板、枯燥单调的弊端，改变少慢差费、效率低下的现状，实现学生语文素养的全面提升。
首先要改变“以教定学、以教定写”的教学模式，实现真正意义上的“以学定教、以写定教”。学生天生会语文，学生也天生会写作。学生学的是母语，其实他们在识字之前就对母语的表现规律有了潜在的认识和把握。语文教师千万别以为学生的语文水平是老师教出来的，也没有一个写作高手是因为老师作文改得好而成为作家的。对学生天生的语文素养来说，语文教师的作用就是让这种素养更丰厚，更富弹性，更有创造基因。所以我们的语文教学包括写作教学，教师一定要从“教者”的角色里走出来，不要只按照自己对文本的理解组织教学，不要以自己确定的写作训练序列去训练学生的写作能力，而要一切根据学生“学”的需要、“写”的需要去进行教学和训练，解决学生学习和写作中碰到的问题，而不是按成人的眼光引导学生去阅读作品和进行写作。以写作训练为例，管建刚老师在《我从不上“作前指导课”》中阐明了这样的观点：老师指导学生怎么写，学生的作文就不可能有儿童思维的原生态，他们的创造性和灵动性就会荡然无存。因为他们写作时不是思考怎样表达自己的情感和看法，怎样将故事讲好，而是想着怎样按老师的提纲、老师提供的技术和要求完成作业，造成作文没个性、没灵气，抛弃自我，千篇一律，面目可憎。管老师的这种见解其实一针见血地针砭了语文教学的痼疾，有十分强的现实意义。
其次要改变“依赖教材、依赖教参”的工作惯性，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知识贵族、学科专家”。如果我们的语文教学只有“课程标准”而没有教材、教参，我们语文教师怎么做？现在的教师形成了一种“教材教参依赖症”，这是一种语文教学的悲哀。要给学生真正的语文滋润，光靠一本教材，再以教参的阐释作为权威理解，那会造成学生语文素养的严重缺失。语文教师要做名副其实的语文教师，就要拥有系统的语文知识体系，积淀中外古今大量作品的阅读经验，广泛涉及边缘学科，积极跨入现代行列，具有广博的“泛专业”素养，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语文学科专家、百科知识贵族，这样才能确保教学中能居高临下、旁征博引、左右逢源，能给学生提供大量的背景性材料，为学生的自主学习搭建平台，并切实解决学生学习中的一切问题，真正做到在学生需要时及时点拨，在学习转折处恰时推动，在学习升华时适时引领，促进学生在语文学习中不断受到浸润，从而不断增益自己的语文素养。
第三要改变“老师角色、成人眼光”的形象陋习，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童年伙伴、师生平等”。李吉林在《孩子的眼睛》一文中说：“儿童的眼睛是奇异的。世界在儿童的眼里犹如童话一般。孩子看山，好像山洼里会走出一个白胡子老爷爷，坐下来跟他讲故事。孩子看云，云儿在飘，好像大白马在草原上奔跑，咦，马儿跪下来，还等着他骑呢……我用儿童的眼睛看世界，啊，真的，那山那水也瞧着我，那花那树点头微笑，诱惑着我和孩子们投入她的怀抱。”要让语文教学真正成为学生的所爱，学生通过阅读和写作的积累能不断增益语文素养，语文教师必须“保持童真”，解读作品，引导写作，开展语文学习活动，教师要忘掉自己的尊严，脱下自己的“教袍”，蹲下身子，以童年伙伴的身份，具有儿童思维、儿童眼光，站在孩子的角度，实现与孩子的情感对接，激活学生的语文基因。比如现在的孩子不大喜欢读文学经典名作，而对“鸡汤”、“甜点”式的快餐作品情有独钟，对诸如韩寒、郭敬明、韩国日本的当代作品感兴趣。作为教师，不能简单地责怪孩子鉴赏水平低，而要思考经典与孩子生活和思想的距离，探讨如何让作品能以孩子所喜欢的内容和形式进入他们的阅读视野，成为他们的生命内容，从而自觉接受经典的滋润，完成素养的提高。
（江苏南通市通州区教育局；2263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