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桃之夭夭”为什么变成“逃之夭夭”

“桃之夭夭”为什么变成“逃之夭夭”

——从接受美学谈成语的流变

怀宁二中   丁曰宏

【摘  要】本文以接受美学为理论依据，认为成语在流变的过程中，读者起着主动的、积极的、创造性的作用。甚至误解或曲解都是成语形成的一部分。

【关键词】接受美学  成语   流变   读者   创造性

【引  言】“桃之夭夭”为什么变成“逃之夭夭”？我们发现西方接受美学理论可以解释这个问题，通过梳理成语的流变，要找出读者在这个过程中的积极主动性和创造性，从而告诉人们：成语有很强的固定性，但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成语的创造，也是词汇丰富的一个源泉。

“桃之夭夭”为什么变成“逃之夭夭”？“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为什么变为“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美轮美奂”本形容建筑物高大华美，为什么变为也形容装饰、布置等美好漂亮甚至形容美酒等滋味的美好？“空穴来风” 本指有了洞穴，才有风进来，用以比喻消息和传说不是完全没有原因的，怎么变成现多用来指消息和传说毫无根据？“明哲保身”原指明达事理、洞见时势的人，善于择安避危，保全自身，怎么变为为了个人得失而丧失原则的庸俗处世态度？崛起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西方文学理论——接受美学可以帮助我们认识这个问题。

一、接受美学的有关理论

在接受美学看来，在作者——作品——读者三者关系中，读者绝不仅仅是被动的部分，作品的存在与读者的阅读阐释息息相关，甚至可以说，不经读者阅读的作品，不过是一堆毫无生机的语词材料。读者的阅读实践使作品从语词符号中解放出来，赋予其以现实的意义[1]。“任何文学本文都具有未定性，都不是决定性的或自足性的存在，而是一个多层面的未完成的图式结构。它不是独立的、自为的，而是相对的、为我的。它的存在本身并不能产生独立的意义，而意义的实现则要靠读者通过阅读对之具体化[2]。”“真理是历史的真理，理解活动，没有绝对的真理标准。误解或曲解是人类理解活动的一个必要组成部分[3]。”“我们之所以对过去的东西感兴趣，并不是因为它是过去的东西，而是因为在某种意义上，它在现在仍然存在，仍然发挥效用[4]。”最主要的还是由于我们现实兴趣，才决定反对它或拥护它[5]。”

成语是人们长期以来习用的、简洁精辟的定型词组或短语。汉语成语承载着博大精深的中华传统文化信息。汉语成语是汉民族历代读者集体智慧创造出来的一种语言财富。成语总是有很强的固定性，但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这很强的固定性与读者的文化因子有关。成语的创造，更与读者的主动性、积极性、创造性有关。

二、成语的流变

成语是一种固定词组，成语多半是有典故性的，在社会习惯上有深厚的基础，“成语的历史性比一般语词为强，所以更需要穷源溯流，即从源和流两个方面找到可靠的书证，以体现一个成语的发生，发展和衍变的历史和现状[6]。”在一个成语的发生、发展和衍变的过程中，读者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1．成语之源

成语的来源是多种多样的，主要的可以分做从书面上得来的和从口头上传下来的两大类。成语来源的五个方面，神话传说、寓言故事、历史故事、文人作品、外来文化，大多表现于书面语。成语从源到流的过程中，就有一个本文与读者关系的问题。而在本文与读者的关系中，读者的作用就不是被动的、消极的接受，而是能动的、积极的创造。

“汉语成语几乎90%以上都是四个字的，这跟汉语词汇的构造规律、声调规则以及传统的诗文形式密切相关[7]。”我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诗经》，绝大部分是四言句。“二节拍的四言句带有很强的节奏感，是构成《诗经》整齐韵律的基本单位[8]。”“曹操、嵇康、陶渊明等人的四言诗创作直接继承《诗经》的四言句式。……后世箴、铭、诵、赞等文体的四言句和辞赋、骈文以四六句为基本句式，也可追溯到《诗经》。总之，《诗经》牢笼千载，衣被后世[9]。”四言句可以说是中华民族的文化因子。“成语具有极强的表现力……往往同样的意义，用一般词组表示出来，远不如用成语形式来表示的给人家印象深刻[10]”。因此，一代代的读者，将本文中的文字，或直接援用或加以改造而成为成语。成语的形成，大致有以下几种情形：

（1）直接援用为成语者：如：欲罢不能（《论语·子罕》：“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箪食壶浆（《孟子·梁惠王下》：“民以为将拯已于水火之中也，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2）取原语之半为成语者：如：唇亡齿寒（《左传·僖公五年》：“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从之。……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其虞虢之谓也。”）聊以卒岁（《左传·襄公二十一年》：“《诗》曰：‘优哉游哉，聊以卒岁。’”）

（3）去掉助字而为成语者：如：变本加厉（萧统《〈文选〉序》：“盖踵其事而增华，变其本加厉。”）、甚嚣尘上（《左传·成公十六年》：“甚嚣，且尘上矣！”）

（4）经过紧缩或删节而为成语者：如：尺短寸长（屈原《卜居》：“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出口入耳（《左传·昭公二十年》：“王曰：‘言出于余口，入于尔耳，谁告建也？’”）

（5）经过改造而为成语者：如：背道而驰（柳宗元《杨评事文集后序》：“其馀各探一隅，相与背驰于道者，其去弥远。”）、名不虚传（《史记·孟尝君传》：“世之传孟尝君好客自喜，名不虚矣。”）

（6）概括而为成语者：如：备位充数（《汉书·萧望之传》：“吾尝备位将相，年逾六十矣。”《晏子春秋·谏下》：“负郭之民贱妾，请有道于相国，不胜其欲，愿得充数乎下陈。”）

从以上成语之源可以看出：“美不自美，因人而彰[11]”。这“人”不是作者，而是读者。就是直接援用的成语，也是读者根据自己的标准、原则、习惯加以选择的。

2．成语之流

成语之源是成语源自何处，成语之流就是成语的应用。这体现了读者对本文的阐释，是“现实”的兴趣，决定了他们反对或拥护或改造本文。溯流就是把成语的语型和语义的衍变，尽量举出可靠的有说服力的例证来，说明读者起着能动性创造性的作用。

（1）语型：就是成语的形式。大多数成语沿用成语之源的语型，但也有不少例外。

a.词序变动不居者：如：闭月羞花（宋·古杭才人《宦门子弟错立身》：“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花闭月羞（元·无名氏《醉写赤壁赋》一折：“只闻檀板与歌讴，不见如花闭月羞。）——月闭花羞”（元·施惠《幽闺记·少不知愁》：“芳容鱼沉雁落，美貌月闭花羞。”）——羞花闭月（明·汤显祖《牡丹亭·惊梦》：“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b.词序变动、个别字词改动而语意不变者：如：超今冠古（韩愈《贺册尊号表》：“众美备具，名实相当，赫赫巍巍，超今冠古。”）——超今越古（明·无名氏《桃园结义》二折：“凭着我壮志能，胆气粗，博一个黄阁标名，超今越古。”）——越古超今（明·无名氏《单刀劈四寇》：“多亏了二将军关云长，一口刀越古超今，将四寇一刀一个都劈了。”）——超今绝古（明·李贽《焚书·与管登之书》：“细读佳刻，字字句句皆从神识中模写，雄健博达，真足以超今绝古。”）

c.字词谐音而语意不相关者：如：桃之夭夭（《诗·周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之夭夭，形容桃花茂盛鲜艳。）——逃之夭夭（因“桃”“逃”同音，故以“逃之夭夭”作诙谐语，谓逃走得无影无踪。《醒世恒言》卷二九：“那知卢才听见钮成死了，料道不肯干休，已先逃之夭夭。”）打破沙锅璺问到底（璺：陶瓷、玻璃等器上的裂纹，谐声“问”。比喻对事情寻根究底。宋·黄庭坚《拙轩颂》：“拙从何事？打破沙盆一问。”元·吴昌龄《东陂梦》：“葛藤接断老婆禅，打破沙锅问到底。”）

d.语型相对语意相反者：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古文〈参同契〉集解》：“盖道高一寸，魔高一尺。”道行增高一尺，魔鬼所设的障碍就会增高一丈。表示每当修行达到一个阶段时，魔鬼都会去干扰破坏，使修行者面临前功尽弃的危险。意谓正气难以修得，而邪气都容易高过正气。或比喻取得一定成就后遇到的障碍会更大。《西游记》五十回：“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性乱情昏错认家。可恨法身无坐位，当时行动念头差。”梁启超，《说动》：“于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事涉求新，辄生阻力。”）——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比喻正义始终压倒邪恶。杨成武《层层火阵烧野牛》：“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在粉碎日寇‘驻屯清剿’的斗争中，冀中人民的天才创造——地道战，大显神威）。

（2）语意：每个成语都有字面意义。字面意义是成语的基础，但一代代的读者凭借这个基础，孳衍产生出引伸义、比喻义。其引申义、比喻义与语源有相同的，也有不同的，甚至相反的。其不同既有所指事物的不同，也有情感色彩的不同。这也是读者为满足现实的需要而进行的创造。

a.成语的引申义：有些成语虽然可以从字面上去理解，却又不可止于停留在字

面上，还应该深入一步，阐发其引申义。而这引申义才是真正的意义所在。如：明哲保身（《诗·大雅》：“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原指明达事理，洞见时势的人，善于择安避险，保全自身。后指为了个人得失而丧失原则的庸俗处世态度。郭沫若《少年时代，反正前后》：“明哲保身的人预感到今天会发生甚么危险，在报到簿上偷偷地签了名，偷偷地溜走了。”）美轮美奂（《礼记·檀弓下》：“晋献文子成室，晋大夫发焉。张老曰：“美哉轮焉，美哉奂矣。”多形容新屋高大美观，也形容装饰布置等美好漂亮[12]。

b.成语的比喻义：凡是不能直接从字面上理解的成语，大都有比喻义；有些成语虽然可以从字面上理解，但是已经脱离了字面上的具体内容而发展衍变为更具抽象性和概括性的意义，除可能是引申义外，也多是比喻义。如：不稂不莠（《诗·小雅》：“既坚既好，不稂不莠。”原意指耕作精细，没什么杂草。后指既不象稂，也不象莠，比喻不成材或没出息。《红楼梦》八四回：“第一要他自己学好才好；不然不稂不莠，反倒耽误了人家的女孩子，岂不可惜？”）、空穴来风（宋玉《风赋》：“臣闻于师，枳句来巢，空穴来风。”李善注引司马彪曰：“门户孔空，风善从之。”有了洞穴，才有风进来。比喻流言蜚语乘隙而入，即比喻消息和传说不是完全没有原因的。梁启超《续论市民与银行》：“然而银行当事人，安能逃避责任，空穴来风，理有固然。”现多用指消息和传说毫无根据[13]。）

c.既有引申义，又有比喻义者：这类成语的含义比较复杂。如：入木三分（唐·张怀瓘《书断·王羲之》：“晋帝时，祭北郊文，更祝版，工人削之，笔入木三分。”形容书法高超，笔力强劲。又比喻议论、见解或诗文意境的深刻。清·赵翼《杨云珊自长垣归，出示近作，叹尝不已，诗以志爱》：“入木三分诗思锐，散霞五色物华新。”）

三、结论

从成语的流变来看，一代代的读者在成语的形成和发展过程中，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首先，成语的定型与读者的传统文化因子密不可分。这种文化因子就是《诗经》首创的四言句。其次，成语的运用即成语语意大多为引申义或比喻义。这显然是读者借别人的“旧瓶”，装自己的“新酒”。就是说读者在成语的使用过程中是积极的、主动的，有创造性的。第三，成语总是有很强的固定性，但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成语的创造，也是词汇丰富的一个源泉。

现在，我们可以回答开头的问题了：“桃之夭夭”变成“逃之夭夭”是作诙谐语；“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到“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是读者根据现实的需要对原来成语的改造，“美轮美奂”由形容建筑物高大华美到形容装饰、布置等美好的漂亮甚至形容美酒等滋味的美好，是扩大了原来成语的内涵；“明哲保身”由褒义变为现在的多贬义，是转移了原来成语意义。而“空穴来风”由“比喻消息和传说不是完全没有原因的”，变为“现多用来指消息和传说毫无根据”是人们误解或曲解的结果。——“误解或曲解是人类理解活动的一个必要组成部分。”

【参考文献】

《中国成语大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年版

朱瑞玟：《成语探源辞典》，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版。

[1]张斗和：《文本解读与教学实践》，北京时代华文书局2015年版，第20页。

[2][3][4][5][德]姚斯著，周宁、金元浦译：《接受美学与接受理论》，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4页、第5页、第74页、第82页。

[6][7]刘洁修：《成语》，商务印书馆1985年版，第40页、第7页。

[8][9]袁行霈：《中国文学史》，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一卷，第77页，第79页。

[10]胡裕树：《现代汉语》，上海教育出版社1981年版，第296页。

[11]叶朗：《胸中之竹》，安徽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