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我用抹布写板书（叙事）
——发2016年6月17日《安庆晚报》
这是一篇毕业日记。不是我毕业，是303班学生要毕业。写下来，因为高中三年这最后一节语文课，我忽然放弃粉笔板书，而改用抹布，那湿漉漉的抹布。
六月四日的宿松是一个晴朗的宿松，因为连续三天暴雨，阳光里的校园格外明丽而滋润。夹杂着鸟鸣的清风经过香樟树，饶进教室里，孩子们脸上都是轻松的笑容。
前天就知道，今天是高三孩子们“在校”的最后一天。学校调课，今日周六高一高二也按周一课表上一天课。城里学校要征做高考中考考场，这一放假，孩子们就得十二天之后才可返回，中间还有端午法定假日连着。
毕业季的校园秩序很好，与这个雨后的晴天完全匹配。学校敢于光明正大地提前告知，何日何时高三学生放假离校，让孩子们先回家修整一天两天，调整生物钟，做好高考准备。
这要在过去，那可是不敢的。毕业季讳莫如深。总是事先说个严重靠后的日期，中途“突然”宣布即刻提前放假，即刻限定离校不可驻留。估计是害怕孩子们情绪激动，干出一些集体鼓噪的事情。比如破坏公物，彼此冲突；或者缠绵无尽，抱头痛哭；至少要撕书撕书再撕书，弄一场发泄的人工瑞雪。
对于这样的“突然”，师生都焦虑不安，多有严重抵触情绪。因为这搞得大家措手不及。该告别的来不及告别，该叮咛的没有叮咛，原本学生家长准备开车来接孩子回家的也来不及赶路。大家彼此心理阴暗，敌意多多。
那样的毕业季，我不喜欢。确实破坏了离别的美感。现在好很多。尽管昨天雨声不断，还担心孩子们回家不便，要如此湿漉漉离开，还真有“宋词”的缠绵悱恻啊。但现在好了，从孩子们脸上，我看见了灿烂的阳光。
关于高考，昨天的语文课我已做了最后的系统指导；现在无须说话。高三一整年，我们不都在应试这十八道语文题吗？不仅这一年，从高一开始就执行月考制度，那也就是对高考的直接模拟。眼下对于高考，我们不仅熟悉透顶，甚至可说是熟悉并至于厌烦了。昨夜恰巧是我的晚坐班，从18:40至22:40，这四个小时我都跟孩子们呆在一起。天空有电闪雷鸣，教室门口的香樟树滴答着亲切的雨声。先讲几道题，然后就与孩子们说闲话。且，我用手机给孩子们一一摄像。我只能会心地微笑始终——怎么一个个都是著名的“剪刀手”。当我的镜头摇到孩子们面前，他们都微笑，歪头，举起青春的“剪刀手”，有的还模仿爱因斯坦，伸出作怪的舌头。
雨声不断。最后一个晚坐班正巧就是语文，雨声里的语文才是最恰当的语文，有雨的滴答，有闪电奔走，有雷声湿漉漉，这当得起语文的缠绵。
根据我的语文理念，语文不应该是功利的，而应该是诗意的。我一直以为高考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情，更不是一件直接的事情，所谓功夫在诗外。记得高一，我告诉过孩子们，高考甚至不是你们的事情，而是老师我的事情。你们只管读书，思索；只管观察，表达；只管让青春的梦一环套一环。
现在孩子们终于准备动身了，走进自己的高考考场。对他们的语文我是信赖的。这不是多少分的问题，这信赖就如雨后的阳光，看看我镜头里那些摇曳的“剪刀手”啊。这好。
今天上午从早读开始，我们安排六个授课老师一一登台，跟孩子们演讲告别。正如高考，语文始终是第一的。当我站上讲台，忽觉我背后不该只一张空空的黑板，也就是说，不能让孩子们只看见老师孤零零的身影以及黑板上灰蒙蒙的记忆。正好，一块平时洗手擦讲台的抹布在一边悠闲着。我拿起来，思考，写点什么吧——细细的粉笔写不了大字，权将这块抹布当传统的毛笔好了。
将抹布蘸上水，黑板正好四块，就榜书了四个大字吧，鹏程万里。一挥手，我请四个男生上台合作，画上花边，制作成镂空大字。然后，我们就在这“鹏程万里”的背景里轮番致辞，孩子们一个个拿起手机拍照，曹花班长到底更懂事，将手机安放在自拍杆上做全程摄像。这已经就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了。
事后，我发了一条微信，“毕业季，年年树桃李。今天上午老师们轮番致辞，黑板上，我用抹布榜书了‘鹏程万里’，请四个孩子合作。孩纸们，青春万岁，自信！”我跟帖了五帧照片，都以此为背景。我对孩子们的高考祝福，对他们的一生祝愿。这时节里桃李已经熟透了，所以我选用了自家楼前的木槿花替代，一树淡紫盛开有百余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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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演讲的文字略而不叙，大意跟我往年的演讲雷同。2010年6月3日毕业季，因为最后两节课正好是我的连堂，我做过长篇演讲《谛听这最后的下课铃声》，文字收录在我的拙著《被收缴的语文》里。我说，孩子们，毕业季，语文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然后，有全校学生毕业合影，那也阳光灿烂。我悄悄跟班主任打了个招呼，悄然离开，多少有些依依。班主任也是我最早的学生，1984年的宿松师范，我是他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
2016年6月4日星期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