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致、散淡、幽默中展示善意和美感
——我看吴忌和他的散文
姚 岚
我一直很崇拜吴忌。这种感觉是从吴忌一开始闯入我们这个文学圈子时便有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宿松,痴迷于文学的青年很不少,凭自己的狂热和勇气,将宿松这块园地搅动得热气腾腾,生机勃勃。但我们囿于自身先天条件的不足,后天的努力又不够,步伐一直很缓慢,吴忌从一条岔路口插进来,插进我们这支队伍,大步流星,很快便走到我们前面,以其独特的风格和姿态,很醒目。醒目,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秃头和大胡子。秃头和大胡子是吴忌早年的外部形态,那时,我只是觉得吴忌这个人与众不同。现在看来,秃,其实也是没法子,戴假发是不合文人性格的,干脆让它“秃”着,让它展示真实。吴忌是从来不忌讳自己的缺陷的,他自己也同别人一样,时而对“秃”肆无忌惮地调侃一番,幽它一默,让气氛热烈起来,这让人感到吴忌的随和、自信和真诚。赞美他“智秃”也好,嘲讽他“灯泡”也行,吴忌都能笑纳。
“智秃”是很能反映吴忌的特色的。随和、真实、智慧便构成了吴忌这个富有个性色彩的人。所以,同他打交道,会感觉特别的轻松愉快,会在无形中学到很多东西,增长许多知识。这与吴忌深厚的学识和良好的修养是分不开的。
前些年,就有过一种冲动想写写吴忌,写他的散文给我的感觉,写他弄散文的艺术。吴忌的散文,就像常年潺潺不息的泉水,穿山涧过草林,叮叮当当,自由自在。我也曾把他的散文比成揉面,能把一团面粉揉成许多花样,揉得透揉得有韧劲,有经丝。现在看来,那个比喻是不太确切的,至少是不够全面,只说出了他散文的细致,而未领悟到其散淡与幽默。
在细致散淡幽默中展示善意和美感,这是现在我读吴忌散文的感觉。吴忌在继《雨的缝隙》获2002年颁发的安徽文学奖后,近几年的散文和随笔更是收放自如,洋洋洒洒,站在比较超远的立场上,心境幽静恬适,因而文章显示出一种淡然闲适的格调。这让我想起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前后林语堂的小品文。林语堂认为小品文应“以自我为中心,以闲适为格调”,幽默也好,闲适也好,最终都为解脱性灵,而广大自喜,潇洒自在。吴忌的散文大概受了不少林语堂的影响吧?
《鸟是树上的花朵》是近年来吴忌较为优秀的一篇散文,在国内不少发行量大的刊物上都有转载,被选进《2004年中国精短美文100篇》《2004年中国散文排行榜》。这篇文章典型地反映了吴忌散文的特色。在轻松的笔调里娓娓道来,如行云流水,让我们在阅读审美的过程中逐渐被引入一种闲适飘然和谐的境界,而后会心地一笑。那是夏天的傍晚,浸浮在空旷的水库清澈的水面上仰望蓝天白云和彩霞的感觉。
冬天,落光了叶子的树,树枝与树枝间裸露着巨大的空旷,这是贫瘠是荒凉是空虚是缺少,这个肃杀的境界总是遗憾吧?凡人的眼光只会觉得倘使有绿叶,或钻出几朵红花,没有花便随意洒些雪,点缀点缀,这就很美了。可是吴忌不,绿叶与花在他眼里固然鲜艳,但未免有些呆板,在他的笔下,必得让无叶的树生动鲜活起来,多姿多彩起来,所以空旷里便有了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鸟儿。
文人都有第三只眼,这第三只眼便让吴忌发现了冬天的树与众不同的美,透过吴忌驾轻就熟的语言表达,我们便同时感受到了冬天里的生机,以及永恒的美给予人的希望的曙光。
吴忌散文的细致与散淡体现在对事物描摹的反复上。写冬天,写树落光了叶子,写遗憾、等待的心情,写有些不塌实的心虚,鸟来了,八哥、乌鸦、一群或一只,翠鸟、黄鹂、喜鹊、白鹭,夹杂着主体的感受,一层又一层,一次又一次,环环相绕,牵丝摆柳。这不得不让我还是要用“揉面团”来比方了。为了将这个面点做得色香味俱全,吴忌的揉功很老练。他不厌其烦地运动双手,掰开又捏紧,捏紧又掰开,变换着姿势变换着角度,一遍又一遍地将手中的面团揉化揉韧揉得能任意成型。这让我想起“丝画”艺术。吴忌的散文也如此法。你是无法随意抽去一根一根的丝的,许许多多的丝杂糅在一起,千头万绪,看似乱糟糟,织成一幅画后却让你大为惊讶。又如水彩画,淡淡然地流动着清香。你很难找到它的纹理很难找到它的线索,这是一种整体美,你无法砍掉一枝一叶,砍掉就缺少美感了。没有了美感还叫什么散文?
吴忌散文的美感还体现在幽默的情味上。他的幽默从容睿智,行文结构轻松自然,因而拓宽了其散文的审美领域,这与吴忌深厚的古文功底是分不开的。说“冬日的阳光”因为无红花无绿叶,没有了照耀可心的对象,等于虚度了岁月。倘若就此打住,也显示不出吴忌的智慧和功力。恰恰吴忌擅长的就是进一步剥开或递进,就像剧院里两幕之间徐徐拉开的幕布,给我们展示的又是另一种背景。“正如袖手旁观的我们,在一堆红红的炭火前等天黑”。这一意象的引入,采用的是拟人化的手法,不仅将冬日阳光的无聊又无奈的心态可感化,同时也丰富了文章的整体画面与内涵,从而也体现出散文“散”的文体特征。
吴忌散文的美感还体现在其语言的诗意上。吴忌早年写诗,其意境也是小巧而秀美的。早年的打印诗集《叮当我的瓢勺》很是“响”过一阵。后来主攻散文,时间不长便成绩斐然。散文是他的强项,但诗歌并未丢掉。优美的散文语言总离不开写诗的磨练和积累。你看他说:“我认定鸟是树木的花朵,千姿万态的花朵,常开常新的花朵,跳着舞蹈的花朵,唱着歌声的花朵”,“叽叽喳叽叽喳,喜鹊在村子里放开了歌喉展开了翅膀,我们的乡村就会飞翔”,“一只鸟独自唱出婉转的歌声,细细的发颤、发亮”,“夜风把树叶吹得哗哗地响,月光会把枝头的白鹭摇上摇下,翻开它的长长的翅膀。一树的白鸟,一树的花,一树的歌舞,一树开朗的笑颜”……很准、很美、很独特,这便是吴忌的语言。
俗话说:文如其人。对散文作者而言,就更是如此。表达和谐恬适旷达的意境,就需要自己首先有一颗宽容善良的心,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乃至万事万物。求善求美,这是我从吴忌近年来的散文作品中看到的一种价值取向。吴忌常说,他有“佛缘”。若从其作品来看,佛缘还不浅。
我们在工作的紧张、心绪的沉郁、视野的逼仄、空气的憋闷里时常读些吴忌的散文,便会如听轻音乐般,心情会在轻快流淌的旋律中舒展开来,那是一种很美的享受。这是我喜爱读吴忌的散文的一个重要原因。
2005年7月16日
注:姚岚,曾任宿松县文联主席,现任安庆市文联副主席,安庆市作家协会秘书长,著有散文小说集《越狱》、长篇小说《花开何处》、《留守》等,曾获安徽文学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