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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疼——张楚小说《樱桃记》之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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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没有准备好要承受一种伤痛的话,请不要急于打开他的小说。如果你有洁癖,看到一只苍蝇就会吓得晕过去,那么,请离他的小说远些,再远些。如果是为了工作之余的休闲,你别期待着能够在他文字的森林中听到鸟语,闻到花香。如果是为了青春时期的恋爱,你也别奢望着在他文字的城堡中找到一位谦谦君子,或者一位君子好求的窈窕淑女。如果是为了找到人生的智慧,你也别指望在他文字的蜂巢里随手就能拣出一句明晃晃的哲理。总之,一切温柔、婉转、缠绵、悱恻、妩媚、倜傥、光芒等等,都被隔绝于文字之外。他为人们打开的是一只潘多拉的魔盒,你会无比清晰地看到,善良的人怎样无助地在这个魔盒中挣扎,却最终无法改变已经注定的噩运。”
  我的语气是不是吓着你了?我说的是张楚的小说,“到处都是垃圾,散发着腐烂变质的霉味儿,让人胸闷,透不过气来。苍蝇,蚊子,臭虫,老鼠”。这是我读张楚小说的最初印象,也是经过反复回味之后越来越强烈的印象。也许我不应该那样,心无旁骛地,一口气将他厚厚的一本小说集全部读完。昏天黑地之中,掩卷长思,没有一点儿甜蜜留于舌尖,只有越来越混沌的苦涩,浓得化不开,化不开,就像窗外重重的的暮霭。也许我可以试着,一边小口小口地嘬着咖啡,一边慢慢地在他的小说中消遣时光,我喜欢掺着芳香的苦涩,或者杂着苦涩的芳香。但是,可能吗?要么咖啡凉了,要么书被搁置起来。温情缱绻如村上春树之《挪威的森林》,最适合将身体浸在阳光里读,嘴里嚼着泡泡糖。苦涩惨淡如余华的《活着》,则适合在静夜里默读,没有任何嘈杂打扰,即使读者小声地啜泣,也不用担心打扰了谁。张楚的小说应该类似于后者,但是比余华心中多一些阳光。
  读张楚的小说,禁不住想写点儿什么,但是,不敢立即下笔,因为我怕产下一个怪诞的婴儿,不伦不类,毕竟,我不是写文学评论的专家能手,强行为之,遗笑大方事小,砸了张楚小说的牌子其罪过就大了。当代,像张楚这样优秀的青年小说家可谓凤毛麟角。
  读张楚的小说,能够感受到一股锐气,坚硬、冷艳的锋芒藏在文字背后,确切地说,是藏在故事之中,却又不落痕迹。仔细琢磨,你会觉得,一双洞悉秋毫的冷眼,正以犀利的目光探照灯一般,扫射周围的世界。于是,黑暗中的龌龊,就成了干枯河床上的卵石,暴露无遗。而被龌龊包围着的、几乎被龌龊淹没的、虫吟一般微弱的珠光,也因之闪烁在人们眼前。
  就人物的塑造而言,《曲别针》中的志国无疑是最成功的。他有着极其复杂的性格,同时扮演着多重社会角色。志国首先是一位极具才华的诗人,能够写出“雪终将覆盖大地  /就像新婚之夜/ 男人终将覆盖女人”这样具有深刻哲理的诗句,还能够写出“让你的泪落在我的脚趾上/ 让你心室的血/ 流在我的灵魂上”这样极具柔情的爱情诗。志国心灵手巧,手不时地插在口袋里,用曲别针捏出铁锹、女孩子头像之类的小东西(心理分析学家早就指出,每个人都具有艺术家的天分与潜质)。志国是一个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商人,一个不太称职的丈夫,一个在寻欢时还能看报纸的嫖客(所谓食色性也,有时突出地表现为对物质利益的追求,以及对众多女性的占有——不是爱)。志国还是一位慈爱的父亲,他深刻地爱着自己的女儿拉拉,他辛辛苦苦地做生意就是为了支付女儿昂贵的医药费。而与此同时,志国也是一位残暴的杀人犯,他居然可以把一个刚刚还运动在他身体上的女人“像玩具似的在地板上摔来摔去”,直到“一摊黑色的血粘着她浅黄色的短头发”。之后,“他踢了踢女人的屁股……有点伤心地琢磨,也许,她再也不会骑在那些男人的身体上,做垂直活塞运动了”。如此若无其事,冷酷的幽默,仿佛一个杀人如麻的惯犯,真个让人不寒而栗。近乎荒诞的是,引起志国杀人冲动的原因竟然是,那个女人抢了他的水晶珠琏,一个价值仅仅四元的地摊货——那是亲爱的女儿拉拉送给他的礼物。上帝和魔鬼的血液混杂着流通在人的脉管里,在时与势的伴奏下,让人时而美丽如天上的满月,时而丑陋如青面獠牙的鬼使神差。其变幻的速度也恰似川剧中的变脸——据说最快速度是一分钟变了41张脸。应该说,在志国身上混杂了一切作为人——尤其是男人的多种可能性。这个角色的塑造具有非凡的意义,它甚至可以成为考察人性的标本。
  上中学时学过一个成语,叫投鼠忌器,那时天真地想:“等老鼠从器上下来的时候再消灭它不是很好?”人到中年才发现,其实那鼠,也是自家粮仓里养大的,而且,鼠已经大得可以抱住器来掩护自己。于是,我们瞠目结舌,什么时候“器”成了鼠用之砸向我们的“武器”?以爱的名义贪婪地占有,以爱的名义无情地摧残,以爱的名义恶毒地戕杀……于是我们面临一个难题:当上帝变成魔鬼,我们是应该绞杀它,还是应该豢养它?
  就叙述的角度而言,张楚似乎特别偏爱用第一人称。我细心地看了看他的小说集《樱桃记》,里面一共收录了他的15篇小说,其中有7篇在叙述时都使用了第一人称。使用第一人称写作,以“我”的眼光来打量世界,以“我”的口吻来讲述世界,这无疑会带给人一种现场感和真实感,使读者也在不知不觉中站到“我”的立场上,和“我”一起观察世界、了解世界、分析世界、体验世界。而在不同篇目的小说中,“我”扮演着各种各样的角色,因此“我”也就从各种不同的角度、以各种不同的眼光、站在个自不同的立场上来打量世界。也因此,“我”(读者和“我”一起)看到一个纷繁复杂的世界,“我”窥测到斑斓十色的人性,“我”在各种各样的处境中体验着人生各种各样的感受。在文字搭建的风景区内,“我”无疑具有双重身份和双重作用:作为导游,“我”领着读者一起参观景点,评与说。同时,“我”也成为风景的一部分,被人评与说——读者痴迷时,融入“我”之中,幸福着“我”的幸福,痛苦着“我”的痛苦;读者清醒时,跳出“我”之外,审视作为人类一员的“我”的幸福,评判处于世界中心(即小说核心)的“我”的痛苦。这便是由“我”来叙述故事的最大好处吧。我一向喜欢小说的作者用第一人称讲述。
  当我终于决定为张楚的小说写点什么的时候,思来想去,觉得以一个“疼”字做题目最恰当。疼,是张楚小说带给我的最直接、最生动、最具体、最深刻的感受。其次,还混杂着压抑、无奈、悲伤、愤怒等等,它们共同为虎作伥地加剧“疼”的程度,让人逐渐感觉到被撕裂一般。很巧合的是,张楚有一篇小说的题目正好就叫《疼》。
  在欢场上混得人老珠黄的杨玉英,薄有积蓄之后金盆洗手,打算与小自己六岁的男人马可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踏踏实实地过正常人的生活。为此,她不辞辛苦地工作,“跑过保险,直销过安利,还卖过一种治疗腰间盘突出的紫薇星治疗仪……好像能推销的东西她都做过,而且业绩比一般人还好。”她一心一意地爱着马可,为他筑巢,并且怀上了他的孩子,她憧憬并暗暗筹划着美好的未来。可是她并不知道,与此同时,一场阴谋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而阴谋的策划者、组织实施者正是她痴心爱着的马可……马可并不想伤害她,只想要得到她的钱,然后去做一笔大生意?还是甩掉她?我们无从得知。偏偏一个白痴人物刘敬明,为了拿回丢在“抢劫”现场的一个玩偶蜡笔小新,而制造了惊人的一幕惨剧:“他说她干嘛不让他拿走床下的蜡笔小新呢,他说她不知道小新睡在地板上会害怕吗?他说她还用脚踩小新,他说她不光用脚踩小新还用脚踹了他裤裆,他说他没想用刀砍她,是她先用菜刀吓唬他的,他说她不砍她她就会砍了他,他只好先用菜刀砍了她的脖子,这样他就能带着小新安全地回家了……”为了一个玩偶,居然可以杀掉一个活生生的人!面对智障者(其实是自私。这样的人在生活中少吗)荒诞不经的逻辑,我们以何做答?
  小说的结尾是这样的:当杨玉英身体里的温度一点点消失殆尽的时候,时代广场上,一排排烟花却突然盛开起来。“马可想,一定是哪家商场在搞文艺汇演了,他们总是在夜晚的广场上演出些可笑的剧目,也不管有没有人欣赏……当又一簇耀眼的烟花在黑幕中乍然怒放时,马可借着色彩斑斓的光亮看了看杨玉英的脸。她的眼睛紧闭着,两行清泪顺着她逐渐萎缩的鼻翼,静静流到她干瘪的嘴唇上。马可不知道这泪是他的,还是她的。”
  如此,小说《疼》的结局安排得十分巧妙,却又不像是刻意为之。我想,烟花在此具有强烈的象征意义,它那么耀眼,就像生命的花开。然而它的眩目又那么短促,仅仅是一瞬间的闪亮,生命不也是如此?想到这些,你的心能不疼吗?更加让人心痛的是,杨玉英的生命是未及燃放的烟花,提前被人抽走了导火索。如果你看到一朵在料峭春寒中孕育了很久的花朵,在终于要开放时却被人恶毒地打落于地,你会不会有疼的感觉?对于杨玉英来说,烟花一般的美丽永远是属于别人的,与她无关。她的希望未及成形就破灭了。
  张楚小说,最能引起人疼感的,除了上面已经提到的《疼》之外,还有《长发》、《樱桃记》、《草莓冰山》、《惘事记》。它们共同表达了作者的悲悯。
  《长发》中的王小丽是一个朴素得像泥土一样的女人,在生活中不断地被别人——包括她的亲人们——鄙视着,轻蔑着。而她也终于没有逃脱被人踩踏和羞辱的命运。为了给自己办一件像样的嫁妆,她只好选择卖掉留了多年的心爱的长发,为了能多拿到二百块钱,她反复地与住在梅镇垃圾场附近的“南方人”计较着,但最终还是算计不过精明的“南方人”,在卖掉长发,如愿以偿地拿到五百块钱时,她绝然想不到“南方人”会把她按倒在床上。“这个拐着条腿的男人,匍匐在她身体上每冲刺一下就唠叨句鸟语,后来她方才听清,‘二十块……四十块……六十块……’在他那五百块钱尚未花完之前,王小丽疯狂地挺抖着身体,‘我只想买辆摩托车’,她想,‘我要结婚了。我只想要个好点的嫁妆……’”
  至此,王小丽的苦难似乎已经达到了高潮,你会因为同情她不幸的遭遇而让自己心疼吧?接下来,张楚的笔触会让你更疼:“在男人越来越疯狂的喘息声中,她(王小丽)没有喊叫,只是抠出嘴里的抹布,然后恍惚着摸摸胸脯。那五百块钱还在硬扎扎地暖着心脏,她的心放下了。这样,她一只手摸着男人上下涌动的头发,一只手箍着乳房,眼睛木木地盯着窗外臃肿的雪。像小时候看到的雪一样,它们旋转着,轻盈地扑到玻璃冰花上。”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被强暴是一件多么不堪忍受的事情,可是王小丽此刻最惦记的却是她卖掉长发应得的钱。当她确知“五百块钱还在硬扎扎地暖着心脏”时,“她的心放下了”,甚至于,“她一只手摸着男人上下涌动的头发”,似乎他带给她的不是羞辱,而是幸福。那么,他带给她的究竟是不是幸福呢?也很难说清楚。一个离了婚又正准备再婚的女人,王小丽,第一个丈夫性无能,在离婚时又抢光了她所有的财产,第二个(准)丈夫又宁愿和别的女人上床也不碰她一下。她连做一个女人最简单的幸福都那么难以得到……她得罪哪位命运大神了?至此,小说在高潮中结束了,留给人不住的惊叹与唏嘘。
  《樱桃记》中樱桃的不幸似乎是与生俱来的。表面看起来她的不幸最初源自于她长了一只与众不同右手。她的右手只长了三根指头,那三根手指肥硕白皙鸭蹼似的结成一个奇异的肉团。想来就是这只奇异的右手引起别人特别的关注吧?清水镇上的小流氓都欺负她,放学后将她围堵墙角,揪她的头发,踢她的屁股,强硬地让她伸出那只难看的右手,向她胸脯凶巴巴地捶两拳,用红领巾勒住她的额头,让她看上去更加像个白痴,然后,就骂骂咧咧地散伙……比受小流氓折磨更不幸的是家庭:母亲是个不会笑的女人,天天坐在缝纫机前,佝偻着背,“咯得咯得”地踩着脚踏板,缝制宽大的阿拉伯睡袍。继父在离家二百里的煤矿上,个把月回来一趟,等他把沾着黑色煤渣的食物塞给樱桃时,他会拍拍樱桃的肩膀,说,樱桃,去找同学玩吧。然后就和母亲进了屋子,拉上窗帘……樱桃有了弟弟,没有了看电视的时间。樱桃在孤独和沉闷中渐渐长大以后,喜欢上了昔日的死对头罗小军,罗小军却一点儿也不喜欢她。为了帮罗小军搜集他喜欢的地图,樱桃不得不求助于继父,继父人面兽心的一面终于暴露出来……
  在《草莓冰山》和《惘事记》中,作者以“我”的视角,讲述了“小东西”和“老鸦头”的不幸。“小东西”作为一场不正常婚姻关系的产物,过早地经受着人世的寒霜,并把这寒霜积蓄为内心的冰:她拿了把破工具刀,割樱桃小丸子。她已经把樱桃小丸子的肚子剖开了,撕扯着肚子里柔软细碎的海绵,她继续去割樱桃小丸子的脖子。然后她一把就将樱桃小丸子的脑袋拧了下来。本来,“我”是预备着要把刚买的南京板鸭送给小东西的,“我”让她叫我叔叔,她却用手撕扯着海绵,盯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说‘贱……货……婊……子……’。 “老鸦头”是个倒了八辈子霉的人,丈夫早亡,她一个人拉扯四个儿子。三个儿子结婚生子后,对“老鸦头”平时不靠前,过年过节也舍不得给她一分钱,“老鸦头”只好靠村里人的周济、乞讨为生,或者凭着手气不错、和庄里的老太太们打打牌赢俩小钱度日。和她一起生活的是他的小儿子,二十六岁,白天也不穿衣服,怕生人,有恐光症,整天呆在厢房里,吃、喝、拉、撒、睡,“这和一头猪有什么区别呢”?许是“老鸦头”实在活够了,当她听村长说,谁要能为村里的杀人案提供线索就奖励给谁二百块钱时,她态度坚决地“投案自首”——当然,她是在从村长手中接过二百块钱后自首的。结果,被资深的女警察王姐一语道破天机:“根本不是你杀的!你只是活够了……一个活够了的人,找到了死的门路,还有钱可赚,这样的好事倒真不多。”王姐何以如此精明?小说的结尾处给我们揭示了答案,是相同的命运给了她们相同的感受——原来王姐不仅是一个寡妇(她的丈夫死于车祸),而且也是一个白痴患者的母亲。小说以短短的篇幅,叙述了两个女人不幸的命运,揪得人心痛不已。
  就个体生命而言,不幸或许只是一个偶然。偶然地,某种不幸落在了“小东西”头上,偶然地,某种不幸落在了“老鸦头”头上。但是,就生命的整体而言,不幸又是一种必然。上帝怎么能容忍人类完美得如同自己一般呢?它总要制造各种疾病、痛苦、丑陋遍布于人间。于是,我们看到,总有许多不幸的人在泥淖中挣扎,像王小丽,像樱桃。作为标本,她们让人深刻地体会到生命的痛与无奈。
  就小说的主题而言,张楚总是抓住人生的“痛与无奈”来构建他小说的框架,于是,我们看到张楚笔下的人间便如同地狱一般。
  像张楚这样把人间描写成“地狱”,怕是有很多人在情感上不能接受,譬如说我吧,一边读他的小说,一边在心里责备他:“你就不能把人间写得美好一点儿?干嘛一定要像是跟笔下的人物有过结似的,把他(她)们都安排成悲剧的结局?到处一片阴霾,让读者很难看到生活中的阳光。”这样责问之后,我又禁不住开始为他辩护:“难道他写的不是人间真实的存在吗?难道我们有权利出于一己之良好愿望就要求小说家虚构人间喜剧吗?如果在文学中我们都不能接受人间的丑恶,我们又何以面对现实生活中的疾苦、人与人之间的欺诈?与喜剧相比,悲剧不是更有力量?更发人深思?快来一场暴风雨吧,把这污浊的世界洗刷得干干净净。”
  就是这样,张楚的小说像刀子一样,把日常生活划开一个深深的口子,让人们看到里面并不美妙的东西。我们已经习惯于看一个人漂亮的外表,如果哪天我们很不幸(或者说很有幸)地看到一个人腹腔内病变的脏器,甚至连同藏于其中的排泄物,我们会不会十分恶心地想要呕吐?恐怕绝对不会像我们走进饭馆时那样,轻松愉快地对着服务员高喊一声:“给我来一盘酸辣肚丝。”读张楚的小说,或许就有这样的好处:增强对疼的免疫力。
  另外,就小说的构建而言,张楚并不热衷于给自己的小说选定所谓的“时代背景”。这一点,不同于某些小说家,动不动就将人的不幸归于“社会”啦、“体制”啦等等,从来不关照人的内心世界,仿佛人的一切痛苦都来自于外部世界的挤压,而自己不必承担任何责任。于是,某些小说家就以一个绝对正义者的身份开始口诛笔伐,力图为弱者撑起一把保护伞。其实,在任何时代背景下,在任何社会体制下,人的生存状态都是千差万别的,正所谓“一轮明月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作为一个具有敏锐观察力的优秀小说家,张楚善于从一切表象的东西中提炼出最本质的核心性的东西,那就是“人性”。人性中有善,也有恶;人性中有爱,也有欲望;有怜悯,也有残暴;有仁慈,也有自私;有真诚,也有虚伪;有坚强,也有懦弱。总之,是人性的复杂,使这个世界看起来那么的纯洁,又那么的肮脏;那么的安静,又那么的喧嚣;那么的美丽,又那么的忧伤;那么的真实,又那么的虚妄。只不过,张楚更偏重于对后者的表达。从这个意义上说,张楚的小说是一种真正的文学意义上的小说,甚至于可以说,他已经把小说的命题提升到哲学的高度上,去考察人的存在的意义和存在的本质(小说《惘事记》中,作者已经向我们提出了这样的疑问:可是,即便那个所谓的“孩子”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但什么又是活着的意义?)。张楚不媚俗,不向大众妥协,以求得更多读者的认同。他不为谁喝彩,也不刻意虚构情节扭曲人的灵魂,以满足某些读者阴暗的窥私癖,同时撑鼓自己的钱袋儿。他十分清醒地选择了自己的文学阵地,客观、冷静、真实地表达人性。他隐忍着,不指责,不评判,不纠正,不规定黑与白、是与非,而把评判的标准与权利留给读者,让读者自己思考、得出答案,无解或者无穷解。他睿智地以提出问题的方式让我们警醒,让我们正视人性的弱点,思考人生的意义。
  就小说的技巧性而言,张楚似乎专意于“荒诞”的笔法。仔细读一读《蜂房》、《关于雪的部分说法》、《U型公路》、《献给安达的吻》、《人人都说我爱你》等,你就会觉得,荒诞几乎无所不在。张楚正是以荒诞的笔法,呈现给读者恶梦般的故事,让人在喊叫中醒来,惊出一身冷汗。然后,你不得不仔细审视自己的处境——可能,你也正像《人人都说我爱你》中的苏威那样,掉进一个神秘的、让你不知所措的、最后带给你深深恐惧的陷阱中。
  让我不得不说的是,也正是这种荒诞的笔法,带给人阅读上的障碍,让读者感觉到,仿佛正乘着一列火车,穿行于阴暗潮湿的隧洞中,胸闷得透不过气来。而当我们终于从黑暗中钻出,立即又获得了一种全新的体验,用《U型公路》中的一句话表达,就是:痛苦与欢乐同速抵达。
  在本篇文章结束以前,我还想强调一点,尽管我在前面说了,“如果是为了找到人生的智慧,你也别指望在他文字的蜂巢里随手就能拣出一句明晃晃的哲理。”但是,细心的读者仍然可以感觉到张楚(借着小说中的人物和情景)对我们“漫不经心”的提醒。比如,《曲别针》中:“没有人会得到不属于他自己的礼物,哪怕是条价值四元钱的地摊货。”那么,我们还贪心什么呢?比如,在《献给安达的吻》中:“人的意志总要被某种偶然力量瓦解,同时派生出噩梦似的结局。”那么,我们还苛责什么呢?在《人人都说我爱你》中:“宝宝(一个智障儿童)最喜欢吃苏威给的糖,只有苏威给他糖吃。他的牙齿全被蛀虫给咬烂了,一笑就露出一排黑乎乎的牙床。”这个完全可能被读者忽略的情节,似乎是在提醒我们,当泛滥的欲望被充分满足的时候,另一种痛苦就相伴而生了。那么,我们还强求什么呢?……张楚还提醒我们什么了?


               2006年5月14日着笔,2006年5月27日结束(全文约7600字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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