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潘伯鹰先生诗词研讨会约稿】壮哉古燕郊，遍洒虾夷血  

【潘伯鹰先生诗词研讨会约稿】

            壮哉古燕郊，遍洒虾夷血

             ——恭读潘伯鹰先生古风四首

                       谯 人

诗的体裁大致分为古体诗和近体（律体）诗两大类。古人的乐府体，歌行体，骚体诗，古风体，皆属于古体诗的范畴。潘伯鹰先生的《玄隐庐诗》收集了1099首诗篇。其中古体诗305首，多为百字至千字的长篇，故《玄隐庐诗》全书的总份量，古体诗约占三分之二以上，这在现、当代诗人专集中是很少见的。潘先生少年时代师从晚清/民初著名学者吴闓生先生，授以古诗古文，常从背诵开始，自幼打下了深厚的古典文学基础。故对古体诗情有独钟，写起来也得心应手，下笔有神，屡出佳篇。潘诗内容涉及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兹选其抗日战争初期的古风四首加赏读，并求教于方家。

                       古风四首

          ——七月二十八日晨七时我军克复丰台廊坊喜纪

                          （一）

    千忧横一胸，愤夜复愁旦。乍闻丰台捷，暴喜不遑辨。廊坊亦同收，双报如激电。发狂走告人，逢彼犹疑面。直须相质正，距跃乃逾忭。及午余方归，大道奔众贩。捷音传四海，迅疾过飞箭。含意无不申，齐心同所愿。便当乘胜势，一鼓复通县。

这四首诗的背景是“血战平津”中的一幕。1937年“七·七”事变后，侵华日军很快占领了广大的平津和华北地区，对我国军民进行了血腥的镇压和残酷的统治。在举国人民的强烈义愤下，中国驻军——宋哲元将军所率领的第29军官兵，不顾敌强我弱、敌众我寡的严峻形势，向日军发起了一次气壮山河的反击战，一举攻下了廊坊和丰台火车站。捷报传来，聚国欢腾。“乍闻丰台捷，暴喜不遑辨。廊坊亦同收，双报如激电。发狂走告人，逢彼犹疑面······”就反映了这一历史事实。诗的风格面貌，与杜甫诗“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如出一辙。

但这次小胜并未能扭转抗日战争的全局，在蓄谋已久的日本侵略军的疯狂反扑下，非但“便当乘胜势，一鼓复通县”的心愿不能实现，丰台、廊坊也旋即失守，平津地区大小重镇相继陷落了！接着潘先生写了《次日清晨闻讯全局皆变矣》的七言绝句和《闻天津战事惨烈感愤成诗》七律诗：“眼看血染天津市，怒焰真当捲海东”，道出了中国的抗日战争被迫转入了“战略退却”阶段，国民政府由南京退到武汉，再由武汉退到重庆。爱国将领宋哲元将军所率领的二十九军，自然也要奉命南撤了。诗人无奈地发出了“时危祗益诗篇富，战猛从知士气雄”的感叹！

                           （二）

余归告妻儿，欢笑一时发。复往语邻里，愤郁倏已豁。自从甲午来，此耻未尝雪。壮哉古燕郊，遍洒虾夷血。设餐未能喫，稚女忽大哭。乃是其兄姊，掴挞起倏忽。戏指其倭奴，逐去不能活。感此同仇心，畴使恨至骨。举酒属荆妻，满泛蒲桃爵。忽忆征战人，悽怆心如割。

     诗能育人，诗人中多有慷慨悲歌之士。从《诗经·国风·秦风》“同仇、同衣”到屈原的的《离骚》、《楚辞》以致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清联，无不充斥着浓烈的爱国主义的气息。潘伯鹰先生是诸多爱国者中间的一位。“设餐未能喫，稚女忽大哭。乃是其兄姊，掴挞起倏忽。戏指其倭奴，逐去不能活。感此同仇心，畴使恨至骨。举酒属荆妻，满泛蒲桃爵”，潘先生一家人特别是年幼的子女们，都时时刻刻把家仇国恨牢记心头，连开玩笑也要把日本鬼子拉出来做靶子，真是万众一心、同仇敌忾、可歌可泣啊！

                           （三）

我军冒炎暑，血肉卫邦国。强弱势迥殊，忠愤乃弥烈。倭有砲穿山，倭有机穿月。纵横洒毒雾，驰逐纷万发。悲乎我壮士，视死若归宅。或见肢已折，或见脰已绝。呻吟呼杀敌，模糊蒙不洁。流彼血如河，捍此城如铁。吾侪处安逸，顾可同胡越。救死与扶伤，责在不容失。

在面临国破家亡的危难时刻，爱国诗人常常发出撕肝裂肺的呼喊，从古至今产生过不少经典的爱国诗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岳飞）；“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文天祥）；“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鲁迅），这些都是最典型的爱国主义诗句。潘伯鹰先生“倭有砲穿山，倭有机穿月。纵横洒毒雾，驰逐纷万发”等铿锵的诗句，控诉和揭露了倭寇以强凌弱、残无人道的暴行。“悲乎我壮士，视死若归宅。或见肢已折，或见脰已绝。呻吟呼杀敌，模糊蒙不洁。流彼血如河，捍此城如铁”，则以如泣如诉的满腔义愤，表达了抗战军民保家卫国的决死精神与冲天豪情，读之动人心弦，摄人魂魄，鼓人斗志。

                           （四）

徐生昔帆海，肇启扶桑运。声教祖中华，要荒下远郡。慕义使来同，文德霑余润。榛莽喜初开，礼乐自先进。陵夷逮幕府，王纲久不振。伊藤草宪典，弥缝又失柄。削足以适履，腰大不及胫。永令介胄伦，公然专国政。睹此海东人，易彼终南径。贪壑无由填，直欲驱国殉。射羿学逢蒙，食母等枭獍。呜呼日本民，胡不革其命？

“徐生昔帆海，肇启扶桑运。声教祖中华，要荒下远郡”是说日本国原是蛮荒远郡，礼乐文明还是秦时徐福东海寻仙药时传给他们的。中华文明与日本文明是祖孙关系，日本侵略中国就像逢蒙杀后羿，枭獍食其母一样可恶可恨和大逆不道。“射羿学逢蒙，食母等枭獍”，是说古代有个恶人名叫逢蒙，本是山中猎户，被称作“神射”的部落首领后羿见他身材健壮，聪明伶俐，就把他收为弟子，教他射箭等武艺。等到逢蒙武艺学成后，就用卑劣的手段害死了后羿，并篡夺了政权。獍，是一种恶兽，生下来就吃掉它的獍妈妈。“人中逢蒙兽中獍”，都是为人类所不齿的最恶劣最卑下的东西，是恶人恶兽的代名词。潘先生把日本侵略者比作逢蒙和獍，可见仇恨之深！最后潘先生还用了个时代语言：“呜呼日本民，胡不革其命”，为本诗注入了时代气息，也为写抗战诗的作者摸索了一条新鲜蹊径。

    关于潘诗的艺术风格，刘梦芙先生在本书前言中曾作了精辟的论述：“才力弘富是潘先生诗突出的特点之一，表现在诗中是各体兼工，风格多彩，气象雄奇，波澜壮阔。犹如巨幅长卷之山水画：既有峻岳摩空，飞流泻雪，复有楼台花树点缀其间，烟霞缭绕，变幻万状，美不胜收。又如一首宏大的交响乐章，以黄锺大吕为主调，但杂以清商哀角，天风海涛之气中有缠绵凄婉、缥缈幽微，极哀乐交融之能事”。特别指出：“潘先生所作各体诗无不精工华妙，但全集中最占篇幅也最见才力的是古体诗”；“成就最高者为古体”。这四首古风创作特色和艺术造诣，用他自己的诗论诗来形容，那是恰如其分的：“根于性情真，斯有文字别。取神或遗貌，尚志要重骨。勇猛缘慈悲，缠绵孕刚烈。填胸久万端，适可快一发”（《奉题陈真如将军诗卷》）

总之，潘先生“克复丰台廊坊喜纪”是抗战初期中国军队“血战平津”的一段真实而闪光的纪录。这短短的一幕，震醒了国人，激发了中国政府和中国民众的全面抗战，慷慨悲歌，艰苦卓绝，付出了极大牺牲和惨烈的贷价，终于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国家不幸诗家幸”，漫长的八年抗战（实则14年抗战）的弥天烈火，在广袤的国土上熊熊燃烧着；爱国诗人潘伯鹰先生的爱国情怀和他“思深、意远、境高、语妙”的诗作，也在这弥天烈火中熊熊燃烧着······

                           2014年5月29日于大蜀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