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思辨难露尖尖角——2014高考阅卷手记之三

       尽管预料考生会写“合作共赢”，但出乎意料的是山西省居然有那么多考生不谋而合去写“合作共赢”。按作文阅卷组长的估计起码有50%的立意为“合作共赢”，不过，我觉得这个估计数字有点儿保守了，写此立意的考生至少在85%以上。浏览考场作文，考生像是心有灵犀一点通，都通在“合作共赢”这“一点”上，翻一篇题为“合作才能共赢”，再翻一篇是“合作的魅力”，再再翻下去，“双赢人生”、“竞争与共赢”、“互助实现双赢”、“让合作之花盛开”……

       这个材料核心内容写的是“规则”，为什么如此众多的考生都被合作障目，不见规则呢？简单说就是考生在考场上写作文已经形成了惯性思维，用朱光潜的话说即“套板反应”，英国逻辑学家斯泰宾称为“罐头思维”，这些说法都是形容哪些不动脑筋就可以直接拿来套用的人。斯泰宾说，“罐头思维接受起来是容易的，形式是压缩的，对于智力营养必不可少的维生素是丢了的。”我在《2014年新课标高考作文题目评析》一文中也说，“从这样的角度立意其实是没有真正学会独立思考”，基本属于人云亦云，鹦鹉学舌。

       要是从更深的层次讲，是因为咱们国家还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法治国家，孩子从小时候起，从家庭到学校都没能在其脑袋里栽种法律法规意识。有个故事说一个三岁的小孩在楼道里骑儿童三轮车玩，玩着玩着忽然从车上下来说，“爸爸，有警察，我们推着走吧！”令人惊诧。原来孩子爸爸曾几次骑自行车带孩子上街，碰到巡逻民警时自然下车推行，没想到这其中的奥秘却被儿子悟出来并牢记在心。故而，法律规则的意识在众多考生的脑袋中还模模糊糊，他们长大脑袋里有的或许就是“变通”意识。这也就是在考场上看到这个材料，大多考生第一反应不是“规则”，而是“合作”，而是“变通”。

       我在《2014年新课标高考作文题目评析》一文中就说，“我对‘变通’一词不太有好感，咱中国哲学向来思考的不是‘变’而是‘变通’，老子就特别推荐最善于变通的水，上善若水。水就是这儿行不通走那儿，上边行不通走下边，到处寻找空子去钻……”这变通其实就是对规则的不尊重。譬如咱们特别自豪的故事是曹操军法严明，凡践踏百姓庄稼者要斩首；但恰恰他自己骑马践踏了庄稼地，本该斩首的曹操就来了一个“变通”，即“割发代首”，既表现了法律的威严，也开了法网一面，只有咱中国人才有此变通的绝招。所以中国人总是不守规则，典型的说法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材料中那对选手显然也是钻规则的空子。

       大多数考生不议论“规则问题”，而是大谈“合作共赢”，也与咱语文老师多年的谆谆教诲关系密切。我们的作文训练总是在伦理道德层面谈诚信、谈勇气、谈道德、谈理想、谈团结……这种导引很片面，就如2013年新课标作文题“切割师的故事”，大谈有勇气就会成功等等，这种缺乏辩证思维的简单判断最容易误导学生。其实，一个人成功的因素很多也很复杂，且每个人成功的路子也很不一样，用孟非的话说，人家用那样的方法成了壮士，你用那样的方法成了烈士。所以，我们考生的作文基本上都不讲道理，不讲逻辑，缺乏思辨。考生的作文，尤其是被阅卷老师推举出来的高分作文，绝大多数以煽情为主，这就催生出一种被称之为“高考体”的煽情作文。故而，考生在考场上看到作文材料，尤其看到“互相抱住，转身换位，全都顺利过了桥”的字眼时，就眼睛发亮，就情绪激动，就思如滑车，顺势而下抒“合作”之情，唱“双赢”之歌啦。

       考生的作文为什么不讲道理，不善辩证思维，我以为语文老师不善讲理，也不善辩证思维乃重要原因。我们语文老师的确不大钻研讲道理的技术，也不去为学生写篇范文示范一下如何讲道理。虽然“辩证地看问题”这样的词儿常挂在老师嘴边，但老师所谓的“辩证地看问题”，总是说一件事情不能绝对地说好或绝对地说坏，因为每件事都是有好有坏，又好又坏。这是对辩证思维的歪曲，把辩证法弄成了变戏法。甚至自个儿把事情弄糟了，也从辩证的角度看，坏事其实也是好事，用“辩证地看问题”为自己的错误与无能作辩解。当然，板子也不能全打在语文老师的屁股上，我们当下的社会在说理意义和作用上存在着颇为严重的虚无主义，其主要表现就是到处是假话、官话、套话。这一点在考生的作文里也表现的颇为明显，很少有考生用自己的口吻实实在在地说自己的语言，讲自己的道理，若偶或有一篇语言朴实但颇具思辨说理充分的作文，也很易被评为没有文采，缺少亮点，难得高分。

       哲学家赵汀阳说过，“辩证法的意思是讲道理，讲逻辑，讲证据的对话辩论，在各种道理之间的对话、论证、比较和改进中，人们能够获得比原先意见更为合理的观点。”所以，赵汀阳以为，辩证法就像是一种思想的比赛，就像我们“激烈争论”那对选手改变竞赛规则而通过独木桥的做法一样，各种观点只有通过比赛才可能得到提高和改进。“山羊过独木桥”的竞赛规则，原先的“习惯”做法与后来的“新情况”，其实是逻辑（思想）中的矛盾关系，即两个反对命题不能同时为真，只能承认其中一种。无论你赞成哪一种，都要给出充分的理由与根据，因为说理依靠的是事实与逻辑的力量，写议论文不是泛泛地唱赞歌，说套话。

      这真是：合作花开满池娇，思辨难露尖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