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啸天获鲁奖引起“公愤”主要是因为他的诗词太俗,尤其是《邓稼先歌》里的那句“不蒸馒头争口气”最令人无法容忍。
“不蒸馒头争口气”是老百姓口中的俗谚,自然是俗的掉渣。但是为什么我在初读到这首诗歌的时候没有像现在的人们一样感觉它俗不可耐呢?试梳理下我的情感体验。
我想造成这种差异的直接原因有二:一者,我在阅读它时,周啸天还没有获鲁奖,所以我没有它必须配得上鲁奖的心理预设,能够心平气静地去读。二者,我当时是将序和全诗通观的,不像现在许多网友只是单看开头四句。如果将那四句单独成篇,的确烂到不能再烂。
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我觉得这四句俗的有道理。
首先,歌的主人公是邓稼先,而邓稼先是主要生活在毛泽东时代的人物。毛泽东时代的文艺特点就是“俗”,要让老百姓看懂。那时人民当家作主,其实主要是工人农民的政治地位大大提高,号召知识分子向工农兵学习,上至国家领袖,下至文官武将,都时兴将深刻的道理以老百姓的话语言简意赅地阐释出来。众所周知,毛泽东有很深的农民情怀,他不喜欢文人空谈的客套、耍花枪和酸气,而是喜欢脚踏实地的从群众中吸取智慧再提炼加工,归纳总结成深入浅出的政策。以当时的国情,毛泽东的这种语言风格必然影响整个时代。所以,陈毅在表明国家制造原子弹的坚定不移的决心时,也说的很俗:“就是当了裤子也要搞成原子弹。”钱三强在向邓稼先介绍奉命领军原子弹爆炸实验时也说的轻描淡写,风趣幽默,通俗易懂:“国家要放个大炮仗。”俗是俗了,却表现出十足的民族自信心。这就是当年时代的特点。
新中国成立之初,全国人民沉浸在民族解放、建设祖国的兴奋之中,人们的心情舒畅,民族凝聚力史无前例,共产党的威信同样达到顶峰。制造原子弹对国家在美苏争霸的国际格局中的重要战略意义,老百姓的认识也许达不到那么高,但他们信任共产党,信任领袖,愿意拥护国家的政策。毫不客气地说,当时的老百姓是宁愿“不蒸馒头争口气”的,我们的工人农民就是这样朴实可爱,只要你对他好,他就会表现出不寻常的奉献精神。
有了人民的支持,国家就更自信,面对美苏两个超级大国的夹击,领导者手握乾坤,从容不迫,举重若轻,就像玩一场游戏,将国际危局轻松化解,潇洒自如。
所以,《邓稼先歌》里的头四句,一下子就唤起了我们对那个时代的记忆,并且交代了时间、背景和事件。点到为止,马上转向对邓稼先事业和精神的赞美,从口语转向书面语,由俗渐雅,雅俗相间,既不突兀,流于口号,又彰文采,保留诗歌本色。这是诗人的功力所在,技艺娴熟。
《邓稼先歌》的语言另一大胆之举便是使用洋典。作者视通万里,古今中外文章故事,信手拈来为我所用,其大气磅礴精神与邓稼先所处的时代一脉相承,又表现出新时代的发展特点。当然,这样的运用是否成功,还难以定论。但是我认为作者勇于创新的精神是值得鼓励的,没必要大惊小怪。何况诗人所用的都是在中国已经家喻户晓几乎本土化了的外国文化故事,并非信口开河,毫无讲究,我觉得诗人是注意了这一点的。
当然诗人在语言上的大胆创新和尝试,并非十全十美,无可挑剔。比如其中的“七六五四三二一”,以愚见,似乎只是个衬句,没有实际意义。难道是为了以这种无厘头的黑色幽默来表现邓稼先对所面临的困难和牺牲的不屑,从而彰显其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大无畏精神以及甘愿奉献的大无私精神?不得而知。但总的来说,瑕不掩瑜,这首诗歌是值得称道的。如果不这样写,纯粹的雅,极可能陷入无限拔高的空洞无物的歌功颂德的呐喊套路,反而不生动,不感人。当然,哪位诗友如果自恃才高,可以写首雅的《邓稼先歌》,看是否可比周诗更有艺术价值和文学魅力呢?我衷心期盼着比周诗更优秀的可以得到公认形神俱佳的 《邓稼先歌》作品出现!
最后,需要强调的是,我以《邓稼先歌》为例,对其内容做出自己的分析(歌行体裁的格律和用韵要求,我不懂),只是为了力证其并非如某人所言“恶滥鄙俗到连村讴野曲都不如”。至于它有没有资格获鲁奖,则另当别论。
关于鲁奖,我的观点始终是,只要是评委们评出的真实结果,就应该受到尊重。哪怕周啸天只是以唯一候选人或者一票的优势胜出,也应如此。我们大可以讨论鲁奖评委的资格如何界定,鲁奖入选的文学作品如何遴选等技术问题,但是鲁奖评委的权威必须维护。就像法律也有滞后于时代的时候,当法律不尽完善时,很可能造成不同程度的冤案,但是我们依然不得不维护法律的尊严。因为这就是游戏规则,无规则不成方圆。我们可以尽快的去完善法律,但不能践踏法律的权威。鲁奖也是如此,我们可以质疑评选程序的诸多弊端,去总结,去改善。但是不应该否定评委的权利效力,否则,任何人当评委都不会有公认的结果,包括鲁奖在内的一切奖项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