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周啸天诗词获鲁迅文学奖的是是非非

周啸天诗词获鲁迅文学奖的是是非非
                                    闫俊峰
 
    近日，周啸天先生凭借诗词集《将进茶——周啸天诗词选》获得了第六届鲁迅文学奖，不料却引起了文学界舆论的轩然大波，反对，吐槽，讥讽，质疑者不乏其人。一言以蔽之，就是：他不配。柳忠秧不配，周啸天则更不配。他们的诗不配，人也不配。柳忠秧的罪状是“跑奖”，周啸天的罪状是曾在四川省诗词协会“跑官”。但是既然鲁迅文学奖的品评，大家都主张“以作品说话”，而不是“以作者说话”，这些罪状并不能成为柳、周二人必然不该得奖的依据。
    当然，有人指摘柳、周的人品不行，主要还是要证明其诗品不行。诗品不行，而险些或者已经得奖，进而证明鲁奖评选的不公正，有暗箱，有内幕。也就是说获奖者和评奖者人品都不行，于是乎，真正的诗人看不上鲁迅文学奖。照这个结论，我看中国真正的诗人没有几个，因为据我所知，想得鲁迅文学奖的诗人可不只柳、周，相信这个大奖落在谁头上，都不会义愤填膺地拒绝的。
    褒奖周啸天作品的作家王蒙被人指责为诗词的大外行，反对柳、周得奖的代表作家方方又何尝不是诗词大外行呢。王蒙的“亦属绝唱，已属绝伦”被断章取义地在网上迅速传播，其实如果联系前文，王蒙先生虽然有“抬轿子”之嫌，但绝不至于如此令人大跌眼镜。倒是方方的“所见作品还不如柳忠秧”，令人感觉信口雌黄，意气用事。
    周啸天与柳忠秧是可以高下立判的。柳忠秧的《岭南歌》里的“毛泽东，蒋介石，兄弟并肩”是硬伤。我感到痛心，国人的思想混乱，是非不明以至于此，简直是莫大的悲哀。北伐期间，国共确实有过合作，毛泽东等也确实在保持共产党员的独立身份同时参加过国民党，但是共产党与国民党，毛泽东与蒋介石，是有本质区别的，更多的时候不是“兄弟并肩”，而是“兵戎相见”，即便是“兄弟并肩”的时候，毛泽东也是时时处处强调国共的不同的。将二者称兄道弟绝不是什么创新，倘是有意为之，则是标新立异，哗众取宠。倘是无意为之，则是认识的浅薄，是政治觉悟的麻痹大意。我在这里不想讨论共产党和国民党的历史恩怨，无论你的立场如何，总之，将二者混为一谈，滑天下之大稽。
    而周啸天的诗词被诟病在于“粗鄙”，像柳忠秧代表作里的低级错误是没有的。二人也应该区别对待。
    对比网上指摘的柳忠秧和周啸天诗作，两者的文学功底明显不是同一档次。柳忠秧乃商人出身，“好大喜功”，洋洋洒洒，泛滥堆砌，既无章法，也无文采，要想把他的诗读完，非需要些毅力不可。
    而周啸天则是地道的学者、文人，研究诗词多年，颇有建树，早已声名远播。文无第一，周啸天当然不是当代诗词写的最棒的，但是足可称为大家风范。评论一位诗人的地位，要看他最好的作品，而不是最差的作品。鹰有时候比鸡飞的还低，但鸡永远飞不到鹰的高度。所谓“亦属绝唱，已属绝伦”，周啸天自然当不起，但不要说诗坛，就是环视整个中国文坛，哪个当得起这八个字？
    当不起这八个字的周啸天，就必然不该获鲁迅文学奖吗？非也。就拿网上流传的周啸天众矢之的的三首作品而言吧，《将进茶》《邓稼先歌》《洗脚歌》都是大家手笔，极严肃的探索与创作，绝非像人谩骂的那般不堪。显然，《将进茶》的题目是对太白的《将进酒》化用，众人对此十分不屑。人家将进酒，你将进茶，我还将进饭呢？太小儿科了。这使我想起了哥伦布的故事:
    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举世推崇，在一次宴会上，有人当面对哥伦布发难：“你不就是幸运吗？有什么了不起。”哥伦布闻言，拿起桌上的一个鸡蛋说：你能把它竖起来吗？这人试了又试，结果放弃了。哥伦布拿起鸡蛋用力一顿，啪的一声，鸡蛋稳稳地立在桌上。这人大叫：“你没说可以打破鸡蛋呀？”哥伦布说：“我也没说不可以打破啊。等别人做成了，才觉得如此简单，自己也可以做到，是没有意义的。”
    另外有句名言，第一个将女人比作花的是天才，第二个便是蠢才。茶茶酒酒，这么简单的事儿，周啸天率先做到了，我们再跟着做，又有什么资格嘲笑先驱呢？
    《邓稼先歌》里说：“炎黄子孙奔八亿，不蒸馒头争口气。罗布泊中放炮仗，要陪美苏玩博戏。”有人大加挞伐说俗，说顺口溜，俗就不好吗？顺口就不对吗？何况，单看这几句，自然“俗”，但是通观全篇，却又雅俗共赏，妙趣横生。面对美苏帝国主义的核讹诈，老一辈的革命者大公无畏，风趣幽默的形象历历在目，这就是口语运用的效果。诗人对如此重大的题材举重若轻，技艺娴熟的很呢。“不羡同门振六翮，甘向人前埋名字。”俗吗？“公乎公乎如山倒，人百其身哪可替！”俗吗？“天长地久真无恨，人生做一大事已！”俗吗？《邓稼先歌》里可圈可点的地方实在很多，何必吹毛求疵呢？诗里的叙事明明白白，情感流露其间，又没有隔空感，旋律朗朗上口，不乏诗之本色，难道不该称道吗？ “《邓稼先歌》的语言以现代书面语为基础，从口语和文言两个方面吸取养料，做到了有机融合，浑然无间。‘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王安石)，它是诗人才情学识的综合体现，非功力深厚者不办。”张应中的评价是中肯的。
    《洗脚歌》亦然，与《邓稼先歌》相比，二者题材相差甚大，诗人都能运用自如，可见功底。
    王蒙在《读来甚觉畅快》一文中专门点评了周啸天的《洗脚歌》：“能以时下足浴——脚按摩为题材入诗，已属绝伦。此亦大俗若雅，大雅若俗，腐朽神奇”。并赞赏周啸天的诗词说：“拜读之后更觉琳琅满目，活泼，生机，古雅，趣味，耳目一新，叹赞有加，喜传统体例诗词有了新的突破矣”。
    可见令王蒙激动不已的是“喜传统体例诗词有了新的突破矣”。这个评价也是恰如其分，正当其时的。如果说王蒙不会写格律诗词，就说王蒙是诗词的大外行，那么乐评人不会唱歌，影评人不会演戏，就统统是外行领导内行了？
    王蒙的评论，重在肯定周啸天诗词里的“新意”。这也是当代诗词面临的重大课题，古今社会结构不同，人们生活的内容变化很大，思维方式，情感诉求也迥异，既然泥古不化不可取，那么就要另辟蹊径。如何做到旧瓶装新酒，毛主席诗词当然是光辉典范，但是毛泽东的时代，毕竟是波澜壮阔的，我们效仿不来。在当今的改革开放以后出现的新事物，可不可以入诗词？这是需要探索的。周啸天的诗词无疑是较成功的尝试。正如当年胡适的《尝试集》，是值得鼓励和肯定的。
    鲁迅是新文化的主将。郭沫若说：鲁迅先生无意做诗人，偶有所做，每臻绝唱。可见鲁迅并不排斥诗词，而且也做过打油诗，比如《公民歌》，照某些人的思路，看来鲁迅也不配获得鲁迅文学奖了。何况五四时期的一些主张后来被证明过于激进，全面否定传统文化，也许只是为了矫枉过正的权宜之计。虽然毛泽东和鲁迅，都不鼓励青年学习诗词，但自己又不自觉地进行着实践，成为“绝唱”。不鼓励不代表要消灭，抛弃诗词是做不到的，毛主席说，我冒叫一句，诗词一万年也打不倒。为什么打不倒？因为大家喜欢，喜欢读看，喜欢写，创作。现代诗和诗词应该也可以并驾齐驱，泥古不化可悲，泥西不化同样可悲。所以诗词要流传，要在文坛占有一席之地，就不能总是在“杨柳岸，晓风残月”和“大江东去”里转圈圈，要发展，要和时代结合，周啸天的探索是自觉地。这不是周啸天应该获得鲁奖的唯一理由，但绝对是重要理由。
    周啸天先生是《唐诗鉴赏辞典》的编委之一，这个“典”一级的著作的编撰，岂是等闲之辈可以随意染指的？周啸天先生又是《诗刊》首届（2010）诗词大奖第一名、第五届华夏诗词奖一等奖的获得者，这两个奖项的分量并不轻，难道这些评委都是昏聩无能，都被周啸天贿赂了？所以周啸天先生的诗词水平是无需置疑的。而之所以在鲁奖上平地起波澜，我觉得主要还是诗词第一次如此高姿态的走进公众的视野，第一次堂而皇之地与小说、散文、现代诗歌平起平坐。“第一人”总是要誉满天下，也谤满天下的。莫言的诺奖也是如此。莫言没得诺奖之前，国人要么自卑，印度都有泰戈尔，要么自恋，鲁迅差点儿得，老舍差点儿得，津津乐道。要么自慰，诺奖怎么怎么没意义，有偏见。现在莫言得了，欢欣鼓舞祝福的少，红眼病，阴阳怪气，说三道四的多。这都是什么文化生态啊。
    相对于诺奖的权威，国人喜欢先入为主地认定鲁奖有猫腻，然后从获奖者的作品里找出最烂的章节、诗句证明自己的观点。这又是什么人品和诗品？既然全国比周啸天写诗词好的大有人在，那就应该弹冠相庆啊，周啸天能得，你更能得，诗词的春天来了，周啸天就是个讯息，我们何不大大方方的送上祝福呢？与其挖空心思地证明别人的“当之有愧”，何不扪心自问地反思自己的“当之无缘”。如此的大动干戈，究竟是酸葡萄心理还是坚守良心？骗不了别人，也骗不了自己。
    周啸天的获奖作品也许不能流传后世，但是周啸天获奖本身是一件足以载入史册的标志性事件。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可惜现在的人们不愿意寻找光明，只愿意寻找黑暗。这次的鲁奖至少有两大亮点，一是实名制投票，二是给予了诗词一席之地，这两个小小的进步，却不知经过多久的酝酿，难能可贵。大家视而不见，却死抱住柳、周不放，以偏概全，何必呢？“空持烦与恼，不如吃茶去”。还是泰然处之吧：
    岂肯折腰偷度日，风流倜傥不趋时。
    知音也在千年后，读我当如太白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