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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散文: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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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散文:灯笼作者:光头磊落

灯笼

 

我有一盏灯笼,得自我舅舅家,神秘而奇幻。别人当然看不见的,只在我手中长举。白天黑夜都闪烁着幽幽的梅香与淡远的雪色。但那既不同于当年刘家河夏夜的萤火,也不同于现在的南城霓虹。我的灯笼,在四季的微风中如杂色的树枝轻轻更替摇曳的斑驳,却一律指向四溢的温暖,指向芬芳的明亮,透出无尽的诗意。而我就一直行走在这盏灯笼的身后,随其温暖安宁,随之焦虑风雨。当然,那是以一株老曲的梅树作为奇幻的背影,隔在实实在在的生活与影影绰绰的文字之间。我清楚,那些老曲的梅树正是我老舅诗意的符号象征。

但我只喜欢写散文,这样说话,会让我老舅不以为然。老舅更喜欢古典诗词,他在教书的空隙写有大量的格律诗。早年,我老舅默默然呆在故乡刘家河教书;后来移住繁华的城南,还是教书。我也一直在教书,我的灯笼或许就是我老舅家那盏私塾的灯笼,甚至就是刘家河夏夜曦微的萤火。

早在我小时候,我就莫名地怀想,老舅家应该有很多灯笼吧。那些奇幻的诗歌的意象就常年挂在老屋门口,斑驳的堂厅也应该有,甚至在幽深的院落,在一棵棵参差不齐的树上。某棵老梅树上也会挂几盏吧,直接照亮二郎河上响着流水的天空,照亮门口远行的弯曲道路。黑夜里,所有的灯笼都会自己点亮自己,发出梦一般嬉闹的光亮。而二郎河边温馨的故事就会像夏夜的萤火一样神秘地飞翔着。那灯笼之下会人影幢幢,有一大家子人的。有我的大外公二外公,大外婆二外婆。我老舅应该还是一个迷恋线装书的少年,长脸,高鼻,深眼,方口,书声琅琅。后来我见过围着白围脖的少年舅舅的描彩照片,他微仰的脸上氤氲着迷幻的眼神。我的母亲应该在书声之外,在不远处帮着外婆们做一些家务事,她是大外公的长女。而大姨、二姨、三姨、四姨小许多,她们要不在另一间屋子里剪窗花,就会在开阔的稻场上游戏唱儿歌。灯笼里应该是热闹而殷实的呼吸。

可是后来灯笼摇晃,风雪骤然。只一夜,老屋以及院落里的灯笼有如枯叶萎地,忽地什么都不见了。只余下若干年后我联想的老梅树下的黑屋椽与白墙壁,而联想里的时间硬生生定格在上个世纪的二十年代,三十年代。而到了四十年代末,那些明晃晃的灯笼就只有残败的虚影,或更多暮春的落花,或更多晚秋的残叶,虽光辉依旧,但却替换了幽蓝的冷,正如腊月里的古梅,披着雪花的深寒。是的,所有的时间都堆积着腊月的冰雪。

而当我清晰地流连在刘家河的夏夜里,时间早变异为上世纪的六七十年代了。我只是手执了某种意念的神奇,灯笼仍然是忽地不可见的。唯有萤火里夏夜的怀想如小小的石榴花低沉在五月的枝头。我小脚的外婆也蹒跚在依旧开阔的稻场上,那是一袭干瘦而暗黑的身影,她夏夜的蒲扇有轻柔的啪啪之声,使得那些从稻田里飞来飞去的萤火闪烁着河水的倾斜,二郎河边的翠竹风声遥远。我喜欢在月亮地里,在咕呱呱的蛙声里追问外婆紧捂的往事。但外婆从来不说,我母亲也不说。我舅舅那时在韩文初中教书,日光里白皙而高大,衣冠楚楚俨然然。他也不给我述说我所期待的往事。但不说,就使不可追问的过往葳蕤生长,神秘滋蔓。影影幢幢的刘家河就没有了亲切的时间与场景的细节,那些水边的落花就纷纷如萤火一般落入少年的幻觉里乱飞。当年的灯笼被我一一捡起,再次“点燃”,重新挂回到当年的位置上,恢复它们应该有的光影。我已经是一个跟随了舅舅舅妈读简化汉字的少年了,我的身体里也应该深嵌着很多老舅家的往事。

我的无端意想是因为我父亲喜欢说舅舅以及外公的故事,一章一节,断断续续,多有惊悚的情节,肃然的场景,以及父亲时不时评点的义愤。当我白日里在藕塘角戏耍的时候,全屋场里人似乎都认得我,指指戳戳,包括那些从大路上往返的陌生行人,“这不是谁谁谁的外甥么?”我想,他们许是认得我的舅舅,但肯定不是看见了我手中“戏耍”的灯笼有着老舅老屋的丽影,许是识得我类似的脸谱以及我丫着腿奔跑的背影有老舅的身姿模式。但舅舅与我父亲不同,他只让我没完没了认字,随我自由玩耍,从来不要求我探究更多,也不臧否任何事物。我猜想他是想把更多的东西秘密地收藏起来,包括他自己的往事,遭遇的是非。他没有任何吹嘘,亦无惊讶或感概。我所看见的舅舅是一个亲切而极端谨慎的中学教师。是否还有对我“不要乱说”的警示,我现在却记不真切了。但后来我还是知道了老舅少年遭遇的急剧的困顿,包括深夜里水井边的徘徊以及偷偷焚烧掉他自己最为珍惜的诗稿。而当我的父亲牵着我走在舅舅的身后,往往会时不时叮咛,“不要像你舅舅一样。”到底什么不一样呢?如何才能不一样呢?我父亲也收藏着他认为应该收藏的秘密,即便对他的儿子也并不直言。

尽管如此,我也从来没有丢弃那盏得自老舅家的灯笼。光辉,温暖,神秘,而摇曳依然常在,仿佛了一株腊梅树的固执。舅舅也像我父亲一样,总是默默地让我跟在他的身后,领着我做这事那事,仿佛只要他在前边,冬天的风就小些,秋日的灰尘也会少些,迎面而来的陌生人也都会闪过道路一边,我将会拥有行走的宽阔。这时候,我已知道跟随的安稳和快乐了,因此格外依赖。只是我没有跟随舅舅写旧体诗词,是不是使他格外失落?或许他是淡然的,至少我不需要在将来的某一日也偷偷烧掉那些殚精竭虑的诗稿。后来,当我也诗意懵懂,我就直接紧随了北岛们的怀疑,紧随了顾城们的错觉。“怀疑一切”,我的格言远自遥远的卡尔先生,不光是新时代中国诗人们的追思。

有什么值得怀疑?有什么不可以怀疑?我穿越的那个时代似乎就是一个怀疑的时代。苍苍茫茫的几代人都重叠在一起,以老旧的青春为代价,追问迷失的陈年旧事,企图重建自己的信仰。当真我有“黑色的眼睛”吗?或许我依然只有手中的灯笼,得自我老舅家的灯笼。不过它们渐渐变作南城的霓虹了,在更丰富的夜色里闪烁着更高大的凌厉怪影。有的只是一堵崭新的建筑物,有的则是建筑物陈旧的阴暗。除了上大学的四年,我自1978年开始就一直住在城里,在南城,在我舅舅身边。这时候,老舅开始勤勉于自己的格律诗词,且颇以此自豪。日日夜夜感怀伤世,纪游酬唱。但我没有紧随其后,只自在把玩我手中那盏奇幻的“灯笼”。可我却偏偏别入新的语境,虽然我自己先期不以为然,我秉持的这盏“老灯笼”究竟能重新照见些什么呢?灯笼,也可能因为自己燃烧的艰难而歇息在崭新的黑暗里啊。

近年,每与老舅畅谈,或阅读他近十年的诗歌,觉得老舅年虽耄耋,老之将至,他老人家却依旧豪情万端。或慨然于世事,杂而咏之;或沉湎于亲情,乐而遣怀。每每见草生怜语,总是遇花赋新词。逢节必喜,遇友当欢。老舅纯然就是一个专业的诗人,常常行吟坐赋,乐在其中,不能自己。不过,我仍然喜欢独自寂寂于老舅刘家河那老屋场的曾经,寂寂于烽火连天的岁月,寂寂于呼喊震天的运动年代,我沉默的老舅领着我穿越而过,那他到底隐藏了怎样不便于说出的内心呢?我还是想知道那些神秘的故事,就像我必须打着我的“灯笼”才看得见别人的欢愉以及我个人的忧思。至于别人看得见看不见却并不关乎我精神的满足。但是,这也是我所关注的事情。只是我老舅的诗歌似乎并没有写出这些,他只是快乐于这个时代的快乐,热闹于我们大家的热闹。就像他数十年的教书生涯,只将一切情感,一切热情,一切生命,都融入时代的风云雨雪之中。我老早就发现,当老舅从单位里回到自己家里,他什么都没有带回来。他在那里留下了一切。

我总是怀疑地看着他老人家,他的那些秘密甚至他的内心一定深藏了难以承受的痛楚。一定是有痛楚的,一定。但他并不说出,只有倏忽的痕迹如月色下的一丝云翳,阳光也偶有弯曲的呻吟,这甚至淡于蛛丝马迹的明显。或许正如格律的诗歌固定的分节与空行,那空白处的诗歌才是真正的诗歌吧。这很适合评价我的老舅以及老舅的格律诗艺。有许多事情终究不都是诗意的,也并不宜于诗意的述说。且那都是过去了的,而我们必须穿越的生活却是未来的生活。从1920年代以来,老舅八十八年的岁月,应该减省的他自减省,应该遮蔽的他自遮蔽。我与老舅都深知,有些话说出来徒惹大家一番无谓的感伤,那也不一定就有艺术的美感。往事俱往矣,我们一生若有诗数行,生命即可足观。何况我老舅有儿孙数十人,整日里欢呼绕膝。其乐于当下,这确是不容怀疑的。

我这样说话,我的舅舅肯定还是不以为然。因为我目前还不能熟稔地写作他所热衷的中国的古典诗词,此为忘祖。被时间里深藏的往事所报复的,是中国最古老的氤氲文气还没有在我的身上洇成可看的春色。我想,我的老舅一直是宽容我的,就像宽容我幼年的懵懂,青春的叛逆。而人生诗意的分行,或长或短,或急或缓,那些岔道上的外一首或几首,总会有纷繁的表现。则我更希望诗意的追思有多重的转折,也愿意在另一条河岸或街道行走自己的深浅,发散不同的幽思,向世界躬身祝福。

阅读我老舅的诗稿,那些亲情的气息却始终粘连在我日渐斑白的胡须里。而对我的胡须,我老舅也是宽容的。故我愿以这篇散文作为报答,为我老舅刘建辉先生第二本诗集《寒梅斋吟稿》(续集)附后。我只将我意念的灯笼高高举起,照见那些流畅于诗行里最紧闭的缝隙。且把我老舅一生爱护的光辉反照于岁月深处的梅花。我老舅爱梅,一生皆以“寒梅”为号,我觉得这才是他一生诗歌最核心的意象。或许这必有别样的感伤,其色其香皆隐于寒雪孤蕊。当岁暮日深,老舅始终不愿与人明言。正如我手中所秉持的那盏来自我老舅的灯笼,照见的不只是我别样的虚无,而是虚无里最实在的坚持。无论格律的古典,还是散漫的新诗,被严格规范的以及自由于无涯的,可能不只在年复一年写出的文字里。我坚信,有些人生的秘密,始终都在诗歌之外,那无可言说。

 

201397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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