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的众多论者,解读《金岳霖先生》(苏教版必修二),常常根据文章开头“西南联大有许多很有趣的教授,金岳霖先生是其中的一位”中“有趣”二字,把文章的理解停留在“有趣”和“率真”层面。“‘有趣’是全文最重要的关键词。”①“从金先生的单身生活和孤往精神的层面写其‘有趣’,并且抓住‘率真’来写,是全文内容最为重要的部分。”②《金岳霖先生》到底要表达什么?他真的仅仅是“有趣的教授”么?
一、别有深意的闲笔
文 本研读的规律告诉我们,文本表层仅仅呈现“是什么”和“怎么样”,而常常把“为什么”隐藏在文本背后。要真正理解《金岳霖先生》就不能忽略西南联大“思想 自由”的大学精神以及金岳霖等人体现出来的“精神圣地”西南联大诸多自由知识分子的“刚健有为”精神魅力。细读原文,我们发现文末“金先生治学精深,而著 作不多。除了一本大学丛书里的《逻辑》,我所知道的,还有一本《论道》。其余还有什么,我不清楚,须问王浩。我对金先生所知甚少。希望熟知金先生的人把金 先生好好写一写”,这段话不仅与文章开头“我在《沈从文先生在西南联大》一文中提到过金先生。有些事情在那篇文章里没有写进,觉得还应该写一写”遥相呼 应,首尾圆合,而且大有言外之意。
文 本是意义有待确定、有待实现的对语构成品,它在理解中存在,尤其是文学文本,其结构的不确定性和空白点为读者提供了丰富的想象和创新的空间。写作叙事学认 为,空白往往会由闲笔来设色。“闲笔”一词,最早出自于明末清初著名文学批评家金圣叹之口。通常,金圣叹的“闲笔”指的是小说中关于非情节因素的描写。金 圣叹认为“闲笔”能“向闲处设色”,即丰富小说的审美情趣,增强小说的艺术感染力,能写出真实中的“真实”。由此可见,“闲笔写人”也就是在非情节因素的 背景中描写人物。《金岳霖先生》一文“闲笔”不断:描写金岳霖奇怪穿着之后,展开联想,写到了闻一多和朱自清的穿着、闻一多大骂蒋介石的情景;其后,写金 岳霖的得意门生王浩,并联想到王浩“他现在成了洋人——美籍华人,国际知名的学者”,与作者仍有来往;再后,写金先生为林徽因冥寿请客,老朋友们唏嘘不 已……这些描写,都是由“本事”言及“他事”,与金岳霖不甚相关,但又成为文章的有机组成部分。这些闲笔一方面创造了联大校园生活和金先生生平事迹的实感 氛围;另一个重要方面,这些闲笔又无时无刻不在隐现着“有趣”之外另一个真实的金先生。“希望熟知金先生的人把金先生好好写一写。”“其余还有什么,我不 清楚,须问王浩。”“好好写一写”什么呢?王浩会回答什么呢?他们所眼中的金岳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二、随时代浮沉的命运
1922年, 尚在英国留学的金岳霖在《晨报·副镌》发表《优秀分子与今日的社会》一文,他详尽阐述了他的知识分子理想:“不做政客,不把官当做职业……独立过自己的生 活……他们自身本来不是政客,所以不至于被政府利用,他们本来是独立的。”金岳霖和同时代的大多数知识分子一样,对政治不感兴趣,但又保持热情:他曾在许 多公开发表的宣言中签过名;对学生运动,他也和多数教授一样一贯持支持态度;1948年,为了抗议 美国的扶日政策,金岳霖曾带头拒领美国救济面粉……了解这些,这就不难理解文章为什么要提到金岳霖身边的闻一多、朱自清这些著名的民主人士。学生殷海光曾 这样描述当年金岳霖对他的影响:“他不仅是一位教逻辑和英国经验论的教授,并且是一位道德感极强烈的知识分子。……从来不拿恭维话送人情,在是非真妄之际 一点也不含糊。”③一个教授当年的风范给学生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可以想见金岳霖的精神魅力。王浩曾说,金先生的绝大部分文章和3本专著都完成于1948年底以前。但同样一个金岳霖,在后来却突然发生了变化。“一个人如果多年来专心追求一个理想而中途忽然转向另一个理想,恐怕不易得到像持续一个理想所能得到的成绩。”④从 反右开始,金岳霖先后参与了对杜威、胡适、罗素、梁漱溟、费孝通、章伯钧的批判。这个“在是非真妄之际一点也不含糊”的人,突然变了。时过境迁,人们对他 的选择也许已不再苛求,但如何评价这种选择,对这种选择如何反思,却是不容含糊的。王中江有一段话说得极好:“从理智上,我同情他,一心想为他的所为作出 辩护,把他个人的悲剧性失误,转换成同时代的悲剧性曲折;但是,从感情上,我不能原谅他,我甚至反感,我要求他对他自己的失误承担责任。”⑤
汪 曾祺晚年在一篇题为《新校舍》的文章中写道:“有一位曾在西南联大任教的作家教授在美国讲学。美国人问他,西南联大八年,设备条件那样差,教授、学生生活 那样苦,为什么能出那样多的人才?——有一个专门研究联大校史的美国教授以为联大八年,出的人才比北大、清华、南开三十年出的人才都多。为什么?这位作家 回答了两个字:自由。”⑥金岳霖那一代知识分子,本来就在自由的土壤成长起来的,言论应该是最具独立性的,但在历史巨变中,这种独立性逐渐消失。1952年,金岳霖在《批判我的唯心论的资产阶级的教学思想》一文中,对殷海光和王浩进行批判。金岳霖晚年,对自己的选择有很沉痛的反思。他说:“在解放前,我没有搞过什么政治,那时我似乎有自知之明。我在解放后是不是失去了这个自知之明呢?”⑦话虽委婉,但不难感到自我否定的反省。
1958年,金岳霖参加一个文化代表团访英。当时正任教于牛津大学的王浩,安排金先生在牛津哲学教师会作了一个报告。据王浩回忆,当时听讲的大部分教师觉得金先生的逻辑论证太简单了一些,“可是因为金先生的英式英语特别高雅漂亮,牛津的教师大多数对他很尊敬。”⑧金先生的报告内容没有得到称赞,倒是他的“英式英语”获得“尊敬”。很显然,王浩的话是有言外之意的:金先生后半生的学术贡献不大,因为金先生早年的学术风格消失了。至此,我们逐渐明白,为什么《金岳霖先生》中反复提到王浩,而又隐约其辞,作品在此是有所埋伏的。
三、苦味杂陈的人生
许 多人每每提到金岳霖先生,常常说到的就是一个“趣”字,无论是柏拉图式的苦恋传奇,还是看似潇洒的魏晋风度。这可能与汪曾祺先生的漫画笔法有关。用漫画笔 法写人,可以是讽刺的,也可以是亲切热情的,本文表现为后一种。我们看到的似乎是一幅夸张了的人物漫画,其实并非作者人为地夸张,而是人物本身就具有夸张 性的“真性情”特点,作者只要照直写来就呼之欲出了。但是我们不要忽视,金岳霖先生首先是一位受到西南联大“刚毅艰卓”校训濡染的学者,一位为祖国复兴苦 苦求索的赤子。不仅后半生的金岳霖是“苦味”杂陈(事业的无奈、人格的磨难、感情的寂苦),而且,仅就文中“有趣”而言,无论是觉得逻辑好玩,还是“小说 和哲学没有关系”,乃至光风霁月的终生守望等等,这都是一个学者之趣、赤子之趣,这些貌似“有趣”的故事,细细品味,常有一丝“苦味”蕴含其中:弦歌不 辍,艰苦治学。汪曾祺先生是有浓厚西南联大情结的人,从他的多篇有关西南联大的散文都可以看得出来。《金岳霖先生》写出姓名的联大师生有:闻一多、朱自 清、杨振声、梁思成、林徽因、沈从文、张奚若、林国达、陈蕴珍、王浩、王景鹤、王树藏、刘北汜、施载宣等。他们要么是著述等身、热血报国的学者,要么是追 求进步、好学善问的青年学子,他们是中国不亡的“精神种子”。作者写金先生身边的这样一群人别有深意:绘出了西南联大灿若群星的时代精英,也烘托了金先生 的风骨神采。每每忆起西南联大,汪曾祺先生坚持认为,母校留下的最宝贵财富是“精神方面的东西,是抽象的,是一种气质,一种格调,难于确指,但是这种影响 确实存在。如云流水,水流云在”,“我认为当时世界办得最好的大学不是牛津不是哈佛不是剑桥,而是中国的西南联大”⑨。
在 汪曾祺的作品中,我们常常会领略到一种“坐看云起时”的从容和达观,激情被处理得平平淡淡了。他笔下的故事,清淡、飘逸、耐听,那些浓烈的、激动的、过于 悲伤的东西都在他的娓娓叙述中变得淡而又淡,世态人情,娓娓道来,舒缓有致。吕冀平在张中行先生《负暄琐话》序言中说:“作者对他所谈的人和事倾注了那么 深沉的感情,而表现出来的却又是那样地冲淡隽永。我们常常能够从这冲淡隽永中咀嚼出一种苦味,连不时出现的幽默里也有这种苦味。这苦味大概是对那些已成 《广陵散》的美好的人、美好的事的伤感,也是对未来的人、未来的事虔诚而殷切的期待。”⑩用这段话来理解《金岳霖先生》,也是十分恰当的。“金先生坐在平板三轮上东张西望”,汪曾祺先生在文章末尾留下这一抹颓唐的背影可谓意味深长。
注释:
①②丁帆、杨九俊,《语文必修二·教学参考书》,江苏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第204页,205页。
③殷海光、林毓生著,《殷海光林毓生书信录》,上海远东出版社2008年版,第155页。
④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金岳霖学术思想研究》,四川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48页。
⑤王中江,《理性与浪漫——金岳霖的生活及其哲学》,河南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55页。
⑥曹鹏编,《汪曾祺经典散文选》,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9年版,第94页。
⑦刘培育编,《金岳霖的回忆与回忆金岳霖》,四川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60页。
⑧民国文林,《细说民国大文人》,现代出版社2010年版,第30页,35页。
⑨汪曾祺,《中国作家》,一九九四年第四期,第36页。
⑩张中行,《负暄琐话》,中华书局出版社2006年版,序言。
浅析汪曾祺散文《金岳霖先生》
汪曾祺曾言:“我写的是美,是健康的人性。”{1}细品《金岳霖先生》,有三味,本文就此三味,随着汪曾祺的笔触,感悟字里行间浸透的叹惋。
一、三味
(1)趣
金岳霖为人天真,率性自然,汪曾祺为文更是涉笔成趣。“哲学教授”穿的是体育教员才穿的夹克;“无儿无女”却自得其乐;“雅士”却好养斗鸡,能和斗鸡一个桌子吃饭;“大人”和小孩比水果;“老人”坐在平板三轮车上在
拥挤的王府井东张西望。汪曾祺巧用对比,以金岳霖之年龄、身份、情态等与旁人比照,生出无穷趣味,在对比中刻画出十分独特而富有个性的人物形象。
趣之表,雅之内,不仅使人愉悦,魏晋名士风度乃此趣之精神根基。冯友兰曾这样评价金岳霖:“我想象中的嵇康,和我记忆中的金先生,相互辉映。嵇康的风 度是中国文化传统所说的‘雅人深致’‘晋人风流’的具体表现。金先生是嵇康风度在现代的影子。”{2}何以见得?且看汪曾祺在金岳霖讲课抓虱一节中的叙 述:“他讲着讲着,忽然停下来:‘对不起,我这里有个小动物。’他把右手伸进后脖颈,捉出一个跳蚤,捏在手指里看看,甚为得意。”{3}“小动物”“捏” “看”“甚为得意”,寥寥几笔,生动传神,金岳霖不以为窘,更不以为苦。一次严肃的演讲,一个庄重的论题,他以“小说和哲学没有关系”为结论,以捉虱结 束,令人不禁会心一笑。嵇康天真烂漫、率性而为的性格特点,同样存在于金岳霖身上。
金岳霖在治学上,初看有趣,实乃雅之至。他有一个学生叫林国达,喜欢问一些很“玄”的问题。有一次林国达又站起来提了一个怪问题,金岳霖巧妙地回 答:“‘林国达同学,我问你一个问题:Mr.林国达is perpenticular to the blackboard(林国达君垂直于黑板),这什么意思?’”“林国达傻了。林国达当然无法垂直于黑板,但这句话在逻辑上没有错误。”金岳霖的回答,既 幽默,更睿智。
金岳霖之“趣”,以天真烂漫、率性而为作底色,以“越名教而任自然”的魏晋名士风度为精神根基。趣,是童趣,是情趣,更是志趣,超凡脱俗。
(2)真
汪曾祺所记述的金岳霖,诸多言行举止看似有趣,实则大智若愚,正如孟子所说的“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他真诚。“我的眼睛有毛病,不能摘帽子,并不是对你们不尊重,请原谅。”这是金岳霖每一学年对新生的坦诚相告,为了消除学生的疑虑,也避免拉远和学生的距离。
他率真。金岳霖虽然研究哲学,但他也喜爱文学,看了很多小说。有一次,金岳霖被沈从文拉去讲授《小说和哲学》,题目是沈从文给出的。大家都以为他一定 会讲出一番道理,不料讲了半天,结论却是“小说和哲学没有关系”,“《红楼梦》里的哲学不是哲学”。他不故弄玄虚,而是率真地表达自己。
他天真。他养了一只很大的云南斗鸡,可以和他同桌而食;“大人”和小孩比水果,“比输了,就把梨或石榴送给他的小朋友,他再去买”……作为一个哲学家,甚至是“中国哲学第一人”,在专研学术之余,热衷民间玩意,雅士俗好,不附庸风雅。
他真挚。那位好问玄怪问题的林国达,游泳淹死了。“金先生上课,说:‘林国达死了,很不幸。’这一堂课,金先生一直没有笑容。”此处的叙述,汪曾祺写得流畅而真实,面对悄然离去的生命,金岳霖“一直没有笑容”,寥寥数语,足见金岳霖的真挚之情。
而金岳霖的真挚,更体现在林徽因身上。金岳霖特意宴请朋友到北京饭店给林徽因办生日,北京饭店乃当时在世界享有最高荣誉的五星级酒店,在朋友到了之 后,才宣布是为了庆祝林徽因的生日,他的态度,郑重几至神圣。金岳霖与林徽因之间的感情,汪曾祺并没有点明,只在字里行间做了一些暗示,这是汪曾祺对金岳 霖的尊重。在这次宴请时,林徽因已逝世多年,梁思成也已继娶学生林洙。金岳霖对林徽因的纪念与祭奠,纯洁、坦诚、真挚。
金岳霖之本然真挚,可谓已达极致,难能可贵。
(3)苦
文中最深刻的味道,乃“苦”。此“苦”流淌在汪曾祺文字的骨子里,反复细读,平淡背后的感伤与叹惋,力透纸背,浸润心房。
西南联大有许多很有趣的教授,金岳霖先生是其中的一位。
……
我对金先生所知甚少。希望熟知金先生的人把金先生好好写一写。联大的许多教授都应该有人好好地写一写。
汪曾祺为什么反复强调应该好好写一写金岳霖以及其他西南联大的教授?“我”所知甚少,可“我”还是写了,亦希望熟知的人可以好好写一写。事实上,即便 是熟知金岳霖的人,也没有好好地为他写一写。王浩,为金岳霖得意门生之一,而他也只写了一篇论金岳霖学问的文章(题为《金岳霖先生的道路》)。汪曾祺更想 熟知的人写写金岳霖的为人,而不仅仅是学问。为此,汪曾祺在行文中透出了叹惋之情。
在西南联大,金岳霖不仅是其中一位有趣的教授,更是具有代表性的教授。在《沈从文先生在西南联大》一文里,沈从文谈得最多的就是金岳霖,他不仅是一个 代表,甚至是一个符号。西南联大,不仅是“精神圣地”,更被誉为“民主堡垒”,在这里活跃的教授,其事迹、其精神,是民族宝贵的精神财富。如今,他们大都 已离开人世,而他们的精神、他们的事迹却少有人写,汪曾祺叹惋其精神财富逐渐消亡,终将被遗忘,昔日的“精神圣地”“民主堡垒”也将轰然崩塌。汪曾祺内心 深处之苦,是那么的苦涩、无助和孤独。
“作者对他所谈的人和事倾注了那么深的感情,而表现出来的却又是那样的冲淡隽永。我们常常能够从这冲淡隽永中咀嚼出一种苦味,连不时出现的幽默里也有 这种苦味。这苦味大概是对那些已成‘广陵散’的美好的人、美好的事的感伤,也是对未来的人、未来的事虔诚而殷切的期待。”{4} 这段评论,乃吕冀平给张中行《负暄琐话》的序言,本文引以评价汪曾祺的《金岳霖先生》,恰如其分。初读趣之文,幽默敷于表,苦涩存于心,汪曾祺的叙写 带着一代人对一个时代的苦涩记忆。汪曾祺缅怀的,不仅是逝去的金岳霖,还有那如《广陵散》般不可复制的西南联大教授的美好精神;汪曾祺期待的,是他们的精 神不曾泯灭,亦不会消逝,警醒一代又一代的人。
二、言外之“味”
《金岳霖先生》不仅有三味,我们还读到了一个言外之“味”――淡。缅怀性散文,千姿百态,汪曾祺笔下的,似一幅中国传统水墨画,空灵、清淡而意蕴深 厚,这种“淡”,与三味相辅相成,初尝为“淡”,继而为“趣”、为“真”、为“苦”,末又回归为“淡”,冲淡隽永。在有限的篇幅里,汪曾祺用个性的文字, 完成对金岳霖一生的书写,与此同时,留白之“淡”,让人回味无穷。
汪曾祺选取的,都是最能体现金岳霖个性特征和特殊气质的细节,以平常之事显其不平常,并由此激发读者探求金岳霖生命轨迹的浓厚兴趣。作者先写金岳霖的 外貌,后写其行为;先写课堂上的金岳霖,后写生活中的金岳霖;先写西南联大时的金岳霖,后写解放后的金岳霖,呈现的是一种历史的纵深与跨度。金岳霖所处的 环境,其人物背景,汪曾祺只给予了隐约疏朗的几笔,而这种留白之“淡”,却更使读者去感知隐没在金岳霖背后的广阔世界。
“金先生晚年深居简出。毛主席曾经对他说:‘你要接触接触社会。’金先生已经八十岁了,怎么接触社会呢?他就和一个蹬平板三轮车的约好,每天蹬着他到 王府井一带转一大圈。我想象金先生坐在平板三轮上东张西望,那情景一定非常有趣。王府井人挤人,熙熙攘攘,谁也不会知道这位东张西望的老人是一位一肚子学 问、为人天真、热爱生活的大哲学家。”
这段叙述,极易忽视,留白之“淡”,幽默之表,孰能悟其内之苦?坐三轮车“接触社会”,是全文唯一描写解放后的金岳霖的一处细节,亦是全文唯一一处关 于金岳霖与政治关系的细节,笔调实乃凝重,非淡之笔,冲淡隽永。解放之后,金岳霖为实现“另一种理想”而积极参与政治,也以一颗真挚的心,积极投身新社 会。
“金先生的著作,我们可以继续研究,金先生的风度是不能再见了。”{5}逝者如斯,当代应以重塑西南联大之精神、重塑民族之品德为己任。
参考文献:{1} 汪曾祺:《汪曾祺全集》(六),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2}{5} 冯友兰:《三松堂全集》(第13卷),河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441页,第441页。
{3} 汪曾祺:《汪曾祺作品精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346页。(文中有关该作引文皆出自此版本,故不再另注)
{4} 吕冀平:《负暄琐话》(序言),中华书局2006年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