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清明节，到处都在讲唐诗人杜牧的《清明》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这首诗好懂，没有多少生僻字、词。但是翻开《唐诗鉴赏辞典》与《唐诗鉴赏集》，对其中“断魂”一词，都是注释为“伤感”，如王世德《谈杜牧<清明>》，他并且问了杜牧研究专家繆钺先生，“繆老也持此说”（见《唐诗鉴赏集》）。由于这首诗很长时间不作为杜牧的诗，唐人编杜牧《樊川文集》没有收入这首诗，宋人编《樊川别集》也没有这首诗，最早是南宋人谢枋得编《千家诗》，收入这首诗，署名杜牧。所以后来的许多诗选都很滑头地不收这首诗，省得麻烦，如清代蘅塘退士编的《唐诗三百首》，解放后社科院编的《唐诗选》、上海古籍出版的《唐诗一百首》，这都是很流行的唐诗选集，都不收。我们的大学课本《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也不收。所以一般找不到“断魂”一词的注释。
按照王世德先生的说法，“断魂”为伤感，这整个句子或全诗意思就是：“春天来了，清明是踏青、郊游、赏春、扫墓的季节。然而，天气偏不晴朗，细雨纷纷，添人愁怀。离乡背井，远行在外，羁旅途中，一时回去不得的路上行人，很自然地倍增伤感，要寻找酒家以排遣愁苦。”这里触发愁怀的是清明时的“纷纷细雨”。然而，我读这首诗感觉不到愁苦，“雨纷纷”也感觉不到愁苦。一般来说，清明时节虽然是扫墓的日子，但是同时又是踏青的日子。扫墓虽然也有对先人的纪怀，但不是先人落葬的时候，是并不那么悲伤的；主要是怀念先人，告慰先人，并兼有出门踏青之意，所以王世德先生也说到“踏青、郊游、赏春”，这都是快乐的，如果扫墓是痛苦的（当然，也不能否认有痛苦的，如初葬，还有个人的愁怀，等等），则与赏春的情感不合。我们体会今天人们的扫墓，基本是高高兴兴的，想古人也是如此，我没有花时间去找这方面的证据。
春天的雨，是“沾衣欲湿杏花雨”，春天的风，是“吹面不寒杨柳风”，杜牧的“清明时节雨纷纷”，就是这样的雨，它沾衣欲湿，而并不湿，小小的雨，毛毛的雨，触发人的一丝闲愁，“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是并没有多少沉重的内容的。
这首诗本来就不是一首扫墓的诗，它提到清明，只是指出这一时节的特点，突出的是这一时节的雨纷纷，清明在这儿是弱化的。所以它是一首写春天的诗，基本倾向是愉悦的，春天的愉悦。王世德先生讲，因为伤感，而要借酒浇愁，我更认为不合诗意。
现在回到“断魂”一词，“断魂”，如同“销魂”，是既有悲伤，也有欢乐的意思在，要看具体的语言环境。“断魂”的欢乐意思，在宋人林逋的梅花诗中有：
众芳摇落独喧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宋诗一百首》解释“粉蝶如知合断魂”一句，说“粉蝶如果看到有这样香的花，会快活死的。”也就是说，断魂是快活的意思。
2012-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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