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不知亮点亮得啥——2014高考阅卷手记之五

       今年阅卷将近结束时，有一老师与我讨论与作文的相关问题时说：人大主编的“复印报刊资料”中有文章说，今年北京高考作文评阅中，凡是“高考体作文”得分一律在42分以下。所谓高考体的作文：即开头以排比句华丽亮相，然后中心论点隆重登场，紧跟着三个分论点并驾齐驱，各配三个心灵鸡汤类的励志故事，最后用名人名言升华主题。这类作文语言华丽但思想苍白，段落齐整但缺乏逻辑，委实是崇尚浮华的虚华文风。我多年没有拜读语文教学类的杂志了，而且网络上也没有邂逅到该老师所言的这篇文章，不知其所言是否确实。但被戏称为“高考体”的作文确实泛滥成灾了，不刹不足以平民疑。

       我想，“高考体作文”一开始也肯定是很新鲜的，很具有夺人眼球的力量的，但咱国人天生具有暴殄天物的优良传统，因为这样的作文容易得高分，且得了高分的作文都编在各种各样的作文书里，成了来年考生应试的标杆作文，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考生群起而效之，不动脑筋地机械重复越写越滥最终才成为如今的“高考体”的。这就像所有的套话一开始并不是套话，都是因为人云亦云、鹦鹉学舌才成为套话的。林语堂说过：“八股有法，文章无法；文章有法，便成八股。”我很赞成林先生的说法，“高考体”作文成固定章法后就成了新八股！

       问题的关键在于这种“高考体”作文似乎很容易被推举为高分作文，这就令人不得不思考作文评分的标准了。我们不用详细阐述事实上虚化了的高考“作文等级评分标准”，最令我不解的是关于“亮点”的说法。因为高考语文命题呈现逐年简单化的趋势，越来越多的题型区分度越来越低，要把真正优秀的学生选拔出来，作文就显得更加重要了。但这些年作文趋中现象严重已成众矢之的，为拉开考生之分数档次，评阅专家总是强调作文“有点儿亮点就加分”，但什么是“亮点”呢？没有权威人士给一明确说法。那么，按照“作文等级评分标准”的“发展等级”来解释“亮点”，对所谓“深刻”、“丰富”、“有创新”的判定都很难，唯独“有文采”似乎比较容易把握，结果所谓的“亮点”亮来亮去，实际都集中在那些堆砌着花红柳绿矫揉造作的华词丽句的作文上了。

       看看下面两个2014年“高考体作文”的例子——

       ◆一篇题为《别让常规阻挡了自己》的作文，开头与基本结构如下：

       如果说，常规是一叶小舟，那么，突破常规就是一只船桨，划出激流勇进；如果说，常规是一座大山，那么，突破常规就是石子，铺出山的巍峨曲折；如果说，常规是一座独木桥，那么，突破常规就是抵达成功的关键。

       突破常规，是独木桥两端选手成功抵达的法门。………… 【主体部分首段】

       突破常规，是贝克汉姆惊艳全场的“贝式弧线”。…………【主体部分次段】

       突破常规，是邓紫棋颠覆曲风的成功笑靥。…………     【主体部分三段】

       ◆一篇题为《不为昨日所束缚》的作文，开头与基本结构如下：

       苍山劲松，不为艰难的昨日所束缚，而能笑傲苍穹；天山雪莲，不为寒冷的昨日所束缚，方能绽放精彩；风里落红，不为美丽的昨日所束缚，才能护花情深。自然万物，白云苍狗，昨天种种，物必不返。万物皆可摆脱昨日，迈向未来。作为万物之灵的人更应当摆脱昨日的束缚，摆脱昨日之规则，书写精彩。

       不为昨日所束缚，让心飞得更高。…………       【主体部分首段】

       不为昨日所束缚，让人生越发美丽。…………     【主体部分次段】

       不为昨日所束缚，让岁月磨砺出珍珠。…………   【主体部分三段】

       ——这类作文开篇似乎充满诗意和浪漫，也常被阅卷老师视为“有文采”，当作“亮点”，其实恰恰缺乏的是真实与理性。单是看看许多比喻本身就莫名其妙，如“常规是一叶小舟，突破常规就是一只船桨”等等，为何“突破常规就是一只船桨”，为何“突破常规就是石子”，反正我是绞尽脑汁不得其解。而且排比句中填充了很多抽象、压缩的词语，这些词破坏了语言本身的流畅感觉，而且要让人使劲去想它到底想表达什么。如果说把那对选手不遵照原来规则的做法理解为“突破常规”当属“符合题意”，但若是理解为“不为昨日所束缚”显然将“规则”偷换为“昨日”，犯了偷换概念的错误，就因为首段很牵强地嵌了一句“摆脱昨日之规则”，就也算在“符合题意”之内了。

       这样的作文主体部分毫无例外地都分为三大段落，每段都用一个似通非通的主题句概括，如“突破常规，是邓紫棋颠覆曲风的成功笑靥”等等，然后举几个事先准备好的心灵鸡汤类的励志故事，再引用几句名言警句，就成了人们调侃的那种“名人开会，名言荟萃”的作文模式。这种模式的作文缺少分析，缺乏逻辑，非理性表达很突出，其全部奥妙就是点题的那个词语反复出现，不断轰炸阅卷老师的眼球，意味着“紧扣题旨”。这种堆砌材料与事例的作文，可能最缺乏说服力，单靠堆砌几个事例而缺乏明晰的理论辨析，这样的结论是靠不住的。但这样的结构似乎也被认为是一大“亮点”。

       而真正具有理性思维的分析阐述的文字，却很难被阅卷老师视为“亮点”的。如一篇题为《怎样面对“零和博弈”》的作文，如是开篇：“在经济学上有一个术语叫做‘零和博弈’，指的是博弈中的双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论胜负，若胜为正，败为负，则结果总为零。提出这个概念的人从斗争的双方跳了出来，纵观全局，敏锐地意识到了这样的竞争没有结果，亦或结果没有区别，是谓‘零和’。那我们能够说，这样的博弈是没有意义吗？”

       这篇作文开篇从经济学的角度提出“零和博弈”论，考生落笔即阐释清楚概念，因为逻辑思维是理性思维的基本形式，而概念清晰是逻辑推理的基本要素，概念模糊就不可能产生抽象的逻辑思维。段尾用一反问句：这样的“零和博弈”无意义吗？引出下文的追问：“为什么。”按理性的逻辑思维来讲，论证一个问题。你要说某权威说月亮是方的，首先需要问一个“为什么”？考生此追问的言外之意即这样的“零和博弈”不是无意义的。像这篇很具有学术味儿的开头，远胜于那些陈词滥调的排比句开头，但这样的开头不用说被当成光芒万丈的“太阳”了，恐怕连成为一个发点儿亮光的“萤火虫”都不太可能。

       这真是：更深月色半人家，不知亮点亮得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