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语不惊人死不休——2014高考阅卷手记之七

       昨天晚上有十几个旧学生知我从南方回来，特意邀我一聚小酌，因有几个学生的孩子今年参加高考，故而觥筹交错之间，大伙儿就聊起微信或飞信上热传的高考阅卷黑幕，转发者众多。我这几年因忝于高考阅卷特聘专家之列，按网民所言应当算是在“黑幕”中的人物了，但自个儿从未感到“幕”中之“黑”。有个段子曾说咱国家是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最要紧的事儿两三人就决定啦，几千普通教师参与的事儿，还能有“黑幕”在其中？岂非咄咄怪事！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好八卦、爱秘闻乃人之天性，我也禁不住而生好奇之心，让学生将所见之“黑幕”传至我邮箱，欲一探究竟。

       学生所发来的文章题为《高考阅卷老师冒死揭露内幕》，我后来也上网查了一下，此文另有一名字即《山西高考判卷黑幕》，微信所传的这个帖子，早在2007年、2008年左右就在网上热转过，其所言内容可能更早，其中提到的“每天50～70袋试卷”，说的皆是在山西大学阅卷之情景。现在山西省高考语文阅卷早些年已经由山西师范大学负责了，而且从2012年就实行了全部科目网上阅卷，且全为双评，为的是能确保高考阅卷更加公平公正，与这篇文章所言相去甚远。不知哪位热心人在哪个旮旯里翻检出这篇文章来博取大伙儿的眼球。

       搜狐首页倒是有一篇新的网文，乃一名为“秋叶大叔的博客”的博文，名为《告诉你真实的高考语文阅卷是怎样做的》，作者声言这篇文章是其参加今年高考语文阅卷的“小伙伴所写”，作者乃“冒死转发”，还煞有介事地说，“因为保密与信息安全的要求，恕我不能透露具体的省份和学校、人名、地名，但我可以保证如下情况是PO主亲身经历的”。最后还给高考生提了“五个非常重要的建议”，且郑重声明“本文建议是必看级别。”这或许就是这些网络写手的高明之处，不作惊人之语，难赚网民眼球。

       看了这两篇“冒死揭露”、“冒死转发”的文章后，我脑子里冒出两个字“扯蛋”。作者把自个儿当成了当年蹲在白公馆渣滓洞的地下党员了，弄篇说高考的小文章就当是印《挺进报》，还要冒着被砍头的危险，都是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骗子的障眼法。钱钟书说过一句话：不识字上人的当，识了字上书的当。套用一下，不上网上人的当，上了网上网的当。上网时我们以为自个儿是很自由地选择咨询的，其实各门户网站的版面编排，都是有幕后人的仔细考虑与斟酌的，否则，网站上博客千千万，博文万万千，为什么这几个博客，这几篇博文会放在首页呢？更多情况是或根据吸引眼球的程度，或根据经济利益，或根据和谐稳定的需要而有意识地安排的，里面未必有什么黑幕，但肯定是有相应的运作的。

       但凡能上博客排行榜的人物，自然很高兴，因为点击率就上来了，有那么多人关注自己，那是无限荣光的事儿。当然，据说点击率也是可以买的，本人就多次收到此类留言。排行榜上的风云人物自然也很焦虑点击率直线下降，怎么办呢？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不断发一些惊人之论，至少在题目上要直取读者眼球，如上述两篇博文的题目，至少会使考生或家有考生的家长等人群，不由得不点开看看，甚至还要跟几个帖子表达一下义愤。所以，《高考阅卷老师冒死揭露内幕》在高考前十几天中转发数就突破了4万，而《告诉你真实的高考语文阅卷是怎样做的》发表于2014年6月24日晚8点，到今天只有短短四五天的光景，就有了34714万的点击量，转发200次，跟帖评论22次。这其实就告诉我们：正面谈高考阅卷或者说谈高考阅卷正面的博文上不了首页，只有敢于“冒死”揭露“黑幕”且“冒死转发”的博文才能上了首页！

       类似的文章还有《高考阅卷，公平比效率更重要》《60秒评一篇高考作文，为啥这么快？》《一分钟判一篇高考作文怎能保证不误判？》等等，这几篇文章都是说语文阅卷速度太快，60秒就评阅一篇作文，这样的“高效率”，让人不寒而栗，草菅人命啊。估摸正当高考阅卷期间，这样的文章最具热点效应罢了。对类似的博文，自然有网友跟帖议论。有一句经典的话：“在网上，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任何一条隐藏在网后的“狗”在网络上发表言论，都不存在实际生活中角色关系带来的尴尬了，故而都充当着正义法官，道德裁判的角色，就像大街上看人打架，藏在人群中吼几句“就是你不对！”“数你不像话呢！”自个儿很安全，要是请他到派出所做个证，必死活不去。

       我觉得网民之所以热衷这类所谓揭露黑幕的文章，估摸大多数人有一种无风不起尘的心理：“黑幕”未必全是真的，但肯定有真实的成分。尤其是考生或家有考生的家长，高考结束，分数一出，总是与熟识的人比较，且总是看到那些平时学习比自己差的考生，居然考得成绩比自己高，那就觉得高考判卷有问题，高考判卷肯定是胡乱判分的，怪不得我家孩子的分数比某某家孩子的分数要低……然后心里疙疙瘩瘩不舒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跟着大伙儿去踩，很少能够看到比较理性地分析高考阅卷的跟帖。其实，高考阅卷的结果与考生平时在学校的成绩排位并没多少区别，我们说山大附中的考生高考考得好，年年都好，今年亦然，难道阅卷老师知道山大附中考生的卷子，下笔时给予照顾不成？如果连高考这样最基本的公平公正的评阅都不相信，哪还能相信什么呢？

       说作文阅卷速度快，60秒钟阅一篇作文等等，都是年年谈论的老话题，话题年年谈，问题照样有，永远不可能没有一点儿问题了。其实，以我的眼光看，高考阅卷最关键的还是阅卷老师，毕竟具体的卷子是靠老师一字一字地去阅的。尽管阅卷老师整体的职业道德是很好的，但并不意味着这是一支思想过硬、作风过硬、素质过硬的队伍，因为高考阅卷队伍年年变换人员，其松散如“公交车乘客组合”一样。故而，你不用给老师们讲什么担负着三千万父老乡亲的重托，什么笔下的随意会决定一个考生终生前途等等肾虚的口号，他阅卷时面对的是一页页文字，不是文字背后具体的鲜活的考生；他当下真正感到的是唇干舌焦，眼睛发涩，烟瘾发作甚至阅卷报酬等具体问题，不是什么抽象的责任之类问题。

       就像吃米免不了带个谷粒，几千教师里免不了个别不够负责的；但这个别人的问题特别容易被放大，被夸张。这就譬如阳泉三中某个老师不负责任，家长就说，阳泉三中的老师不负责任；太原人听了会说阳泉的老师不负责任；外省人听了会说山西的老师不负责任；外国人听了会说中国的老师不负责任……不过，在阅卷这盘大棋中，阅卷老师的选择余地是很小的，你可以批评他在60秒钟内阅一篇作文是不负责任，但你不知道的是阅卷老师必须在规定时间里完成规定的任务，手慢的老师还要无偿地加班加点，阅卷老师也是一肚子不平之气。回头再看那篇“冒死转发”的博文，说的肯定不是山西高考阅卷的情景，但也基本上是复述了一下高考阅卷流水作业的情景，没什么要命的东西，冒哪门子的死耶！

       这真是：为赚网民黑眼球，语不惊人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