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字的说解
万 献 初
问题:“示字的解说”下 漱杯水于沧溟:“请教,先生解个‘禅’字。”
讨论:《说文·示部》“禅,祭天也,从示单声”。墠为祭地,壇为祭天,禅字后出,实际上兼有祭地、祭天之义。“禅”有祭名、禅让义,读shàn;有佛禅义,读chán。
禅从单得声得义,要说禅,先说单。单(單),《说文》“單,大也”。甲骨文基本字形作Y形,或叉叉顶端有小圆圈,或柄中间加小横或圆圈(Ұ)。罗振玉《增订殷虚书契考释》:“卜辞中獸字从此,獸即狩之本字,征戰之戰字从單,与獸同意。”认为單(Y)是狩猎、作战用的有柄有叉的武器(工具)之形。丁山《说文阙义笺》:“窃疑古谓之單,后世谓之干,單、干盖古今字也。”“干”本是初民所用的长柄叉头杆子,正是“Y 、Ұ ”形,有竹干有木干,后加形符作“干→竿、杆”,所以“干戚”指武器,以此武器击人就是“干犯、干涉”。
有人认为單(Y)最初不是长柄带叉的杆子,是三颗星相连的形状(三连线的端点各有一小圆圈),二十八宿中的“参”宿就是三星相连的,星名“参”shēn由数字“叁”shān来,只是把三横稍变为三撇而已,加入星宿联体就是动词“参”chān 即“参与”,联系的形状就是“單(Y)”dān或“禅”chán也就是“蝉联”。
章太炎先生1908年在日本讲授《说文》时,考释该字的形义关系,以阐明其造字意图:“禪,此乃封禅字,本作墠(封,增山高也;墠,辟土广也)。禅位之禅与封禅不涉,只应作單。 《诗·大雅·公刘》‘其军三單’,毛传训單为袭,此乃單字之本义。‘其军三單’者,谓征兵更番相袭也。單,钟鼎有作Y者,象系连之形,盖古止作Y,为象形字,小篆方整之作單,义与形相失耳(阮云台《钟鼎款识》谓Y象三辰之形,引《左传》‘三辰旂旗’,谓《诗》‘其军三單’,單即是旂。此说非也)。由训袭之本义引申为‘單位’,單位即袭位也。又贾谊《服鸟赋》‘变化而嬗’,杨雄《反离骚》‘有周氏之婵嫣兮’(婵嫣,系也;系,相袭也。婵嫣、蝉联本双声,盖即一單字),及近人所用之‘蝉联’二字,其本字亦皆是單字,故禅、嬗、婵三字皆單之借也。至于《说文》训單为大,此乃奲字之借,非其本义。许书于單字,实为误解。”(一上·示部·禅 钱玄同记)。
太炎的讲解以Y为單之古文,造字意图为三星(或三物)相连,构形时所表词义为“相袭”,这便使单字得以形义相统一。然后放入由“單”生出的谐声字形义系统中,以析“禅、墠、婵、蝉、奲、嬗”诸字,分析它们与单相假借的用例,使它们各自也得到形义统一。由字形讲解可知:墠,辟土广,引申封墠祭天后,另构从示之禅来表示;余者婵与女子相关,蝉为虫名,奲才是大,嬗亦与女子相关。各自形义统一,不可与单相混,从而系联出由初文單(Y)派生出来的音义同源的一组同源词。其核心义素是“关联”:三星相连是“單(Y)”,使人与神相联系的祭祀是“墠(禅)”,王位连续袭让是“禅让”(《广韵》“禅,禅让传授”),长时间连续鸣叫的是“蝉”,连续不断是“蝉联”,连续的演变是“嬗变”,舞姿绵延不绝的美女是“婵娟”,等等。
佛教的“禅”是“禅那”之省,是巴利语 Jhāna 的音译、梵语 Dhyāna 的简称,本指佛教的一种修持方法,即坐禅、禅定,为静思之意,意译为“思维修”或“静虑”。原出自《奥义书》,后为佛教所吸收。佛典《大智度论》“四禅亦名禅,亦名定,除四禅,诸余定亦名定,亦名三昧,不名为禅”;《六祖坛经·坐禅品第五》“外离相即禅,内不乱即定。外禅内定,是为禅定”。《玉篇·示部》训“禅,静也”。汉代以后把佛教这种“静虑”的修持译作从示从单的“禅”,当取意于禅定时修行者与佛在思想上连绵不绝的沟通,“示”含神意即佛意,“单”含禅定的持续及与佛不绝的思虑联通,且参禅之“三昧”正与三星(物)相连的“單(Y)、叁、参”暗合。
